山风蛊
蛊卦巽在下,艮在上,艮为山,巽为风,是山下有风之象。风是空中的气,可以使气候流通,寒暑往来,万物发育。现在风进入山下,闭塞停息而不振作,以致物品腐败而生了虫。另外巽为气味,为气;艮为止,为覆盖的器皿。艮在上,巽在下,是把有气味的东西藏在器皿中又加以覆盖,所以腐败而生了虫。一个虫就会繁殖为三个,越生越多。虫在器皿中没有食物,至于同类相食,所以蛊是乱的意思。
“蛊”字原作“蠱”,从三个“虫”在一个“皿”中,所以《春秋传》说“皿”“虫”为蛊。朱熹说:指在器皿中聚集毒虫,教它们自己相并,总是败坏的意思,所以称这一卦为蛊。《说文解字》说腹中的蛊是深悔所生,故又有淫溺惑乱的诠释;又转训事,是修饬的意思。《序卦传》曰:“蛊者,事也。”《杂卦传》曰:“蛊则饬也。”凡遇到蛊败,必定谨慎地加以整饬修治,像训“乱”为“治理”一样,所以卦名取败坏的意思,爻辞取作事的意思。
蛊:元亨,利涉大川。先甲三日,后甲三日。
[经传释义]
蛊指败坏的极致。败坏至极就会返回大治,大治就必须有治蛊的人才应世而出,得到这治蛊的人才,就足以导致元亨了。用人才治蛊,犹如用舟楫来涉川。《尚书》所谓“若涉大川,用汝作舟楫”,说的就是这一点,所以说“利涉大川”。
“先甲”“后甲”,众儒说法纷纷。马融就卦位说,子夏就癸丁说,虞翻就贲与无妄变卦说,郑玄取用辛用丁的义理,苏东坡根据尽巳尽亥的说法,都是各执己见。只有《全书》以先甲三日、后甲三日为六爻已经终了,七日又重新开始,取复卦“七日来复”的义理。书页的上端说:甲是事情的开始,庚是事情的变化。蛊从乱极而复治,所以说甲;巽化阴归阳,所以说庚。这种说法最精确。程颐说:“先甲三日”,用来探讨原因,以便处事;“后甲三日”,用来推究未来,以便预防。这种说法也通。
《彖传》曰:蛊: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蛊“元亨”而天下治也。“利涉大川”,往有事也。“先甲三日,后甲三日”,终则有始,天行也。
[经传释义]
卦中艮体的一个阳爻在上位,两个阴爻在下面;巽体的两个阳爻在上面,一个阴爻居下位。内外卦阴阳不相交,象征意志不果决,行动不刚健,因循苟且,坐失良机,所以弊病逐渐积累而成蛊。蛊怎么能“元亨”?所谓“元亨”,必须使蛊败的事物恢复完好,闭塞的事物重新通达,这样才能“‘元亨’而天下治”。《序卦传》说“蛊者,事也”,整饬蛊败必定有事,而前往不能没有危险,危险没有超过大川的。为整饬蛊败而前往,无不有利。“先甲三日,后甲三日”,先后就是终始。推原蛊的开始,要结蛊的终极,事先不敢荒废,事后不敢怠慢,唯恐努力得还不够,使事物终而复始,这是没有天行之健的人所做不到的,也是整饬蛊的全部功用。
以这一卦比拟人事,我为巽而顺从,对方为艮而静止,意气互不相通。意气不通,彼此就不能协力成事,而因循苟且,事情必定败坏,也就势所必然了。譬如木头朽了就会生蛀虫,谷物久了就会生虫,都是蛊象。
蛊为后天卦,艮巽与乾坤交换位置,象征父母老了而由子女担当事务,所以六爻中五爻都谈家庭的事。初爻“干父之蛊”而承其意;二爻“干母之蛊”而得中道;三爻的干蛊虽然“小有悔”,但是“无大咎”;五爻的干蛊,“用誉”而以德相承;只有四爻因为宽裕而“见吝”,是失于巽顺了。人事以孝为首要,就家庭的事推论,没有什么事不应当如此。到上爻居蛊的终极,独善其身而不言整饬蛊败,这是为了谨守它的志愿而治理身心的蛊,扩充它的志愿而治万世的蛊,属于人间的大事。
以这一卦比拟国家,上卦为政府,下卦为百姓。艮在上,巽在下,一高一低,尊卑悬殊,情意隔绝。臣下逡巡畏缩而不振作,君王因循苟且而无作为,祸乱的萌发已经潜伏于太平当中,由此而百弊丛生,事事棘手,这就是卦名为蛊的原因。在蛊的卦时,最重要的是必须有干蛊的才能,这样蛊才可以治理。《象传》说:“蛊,君子以振民育德。”这是以振起民众,培育德行为治蛊的根本方法。
卦中六爻都谈治家,不涉及治国,因为治家就是治国,没有第二种方法。初爻干蛊而“终吉”,管仲为齐桓公做相、孔明辅佐蜀后主就是例子。二爻干蛊而得中道,周勃事奉吕后、狄仁杰事奉武后就是例子。三爻干蛊而“无咎”,伊尹为相于太甲,终于得以复位就是例子。四爻裕蛊而“见吝”,李勣不肯劝谏,终于酿成祸患就是例子。五爻干蛊而“用誉”,周公为相于成王,终于成就兴周的功业就是例子。至于上爻的“高尚其志”,则许巢的不接受天下、夷齐的不食周粟就是例子。后世的君臣,考虑到治国的艰难,应当凛凛于“先甲”“后甲”的危惧,谨守成始成终的方法,运用震卦的动,效法乾元的健,这样就“元亨而天下治”了。不然的话,柔顺地安于现状,退止而不肯前进,蛊坏日益严重,即使有善于治理的人出现,也难保有好的结果,可以不畏惧吗?可以不慎重吗?
通观全卦,艮体以一个刚爻止于上位,上亢而不能下济;巽体以一个柔爻进入下位,卑俯而不能上承。刚柔不相交接,两情互相乖违隔绝,卑俯的越发卑巽而逡巡不进,高亢的越发高亢而苟且偷安,积弊日益深入,腐败日益严重,最后就不可救药了。所以说“刚上而柔下,巽而止,蛊”,即自我卑巽于内,苟且偷安于外才造成蛊。古书说:“流水之不腐,以其逝故也;户枢之不蠹,以其运故也。”所以器物要常用,长久不用就会生蠹;身体要常动,长久不动就会生病。可知蛊的原因在于止,它的由来不是一朝一夕。
《象传》说“山下有风,蛊”,风要运行,遇到山的阻碍而停止,旋转于山下而不能通达。“风”字从“虫”,故说“蛊以风化”。君子要治理蛊的局面,没有比振起更得当的,振即动而不止。“振民育德”即“明明德”、“新民”之道,所以各爻都说干。干是植立的意思,即对事物加以整饬、将它撑起来,与“振”一样,都是止的反面。用止的反面,蛊就得以治理了;若像四爻那样“裕父之蛊”,就是加深蛊败了,所以鄙吝。
五爻都说干蛊,有做儿子的方法在里面。上爻居五爻之上,处在全卦的极位,有父亲之象,所以不说干蛊。把干蛊的事归于五爻所象征的王、各爻所象征的侯,而上爻不从事这件事,故说“不事王侯,高尚其事”。就是说,它还有高出王侯之上的事情可做,即以一句话而为天下人所遵行,一个行为而为天下人所效法,虽然不说治蛊,却是治蛊的前提,其做法可以成为万世的法则,所以《象传》说“志可则也”。若以为“不事王侯”指隐居者的做法,仍然重蹈苟止和卑巽的习气,那就不是治蛊,而适足以加深蛊败了,所以与爻的含义不合。
总之,卦中的五爻称父,称母,称子,都是家事;上爻则说王,说侯,属于国事。邱氏说:以这为子,是诤父的儿子;以这为臣,是诤君的大臣。这话得到了其中的道理。
《象传》曰:山下有风,蛊,君子以振民育德。
小畜卦“风行天上”,观卦“风行地上”,涣卦“风行水上”,因为没有阻碍,所以都说行;蛊卦山下有风,风遇山而止,所以说有。行在外,有在内。在内必定郁积而无法宣发,郁积久了就会腐败,说“蛊自内生”,就是为此。君子值蛊的时运,应当振起民众,培育德行,使艮止者动起来,巽入者出现于世,用自己的德行来感化民众,民众也感应他的德行而振奋有为,得以革去旧的污染而“日新其德”,这是君子治蛊的能事。这样,蛊的局面就得到治理了。
[一辞多断]
〇问时运:目前好运刚来,必须努力振作,这样才能改变旧面貌。
〇问商业:防止货物因堆积而败坏,应该赶快贩运或出售。
〇问征战:屯营应该在空旷的地方,不应该接近山。防止有风声鹤唳之类惊恐。
〇问家宅:必须整肃门庭,警惕关于诲淫和蛊惑的禁戒。
〇问疾病:防止巫蛊咒诅,或者腹中患蛊毒的病症。
〇问讼事:想是听人蛊惑所致,应该赶快停止诉讼。
〇问婚嫁:恐怕有男女私情。
〇问失物:失物已经败坏。
〇问出行:防止因为风而受到阻碍。
〇问胎孕:防止有异样的胎孕。
初六: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
《象传》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
[经传释义]
干指树干,它使枝叶得以附立,可以维持树身,所以称人能担负重任为干事。蛊即事。“有子”是赞美的话,即所谓“子克家”。考指父亲,父亲死后称考。蛊指物品腐败而生虫,其由来不是一朝一夕,所以蛊卦的各爻都就父子而言。对于家中父亲有蛊有待于干的不幸,孝子心中很悲戚,但幸而得以干蛊,这样父亲才能无咎,孝子也得以没有危厉,所以吉。
[一辞多断]
〇问时运:刚交好运,应当克勤克俭,以光大前人的事业。吉。
〇问商业:旧业重新振兴,必定多获利益。
〇问家宅:想是祖先的旧宅,应当改造一新,这样非常有利。
〇问征战:如同勾践灭掉吴国,伍子胥征伐楚国,一定可以重新振兴。吉。
〇问讼事:以前不能申冤,还应该上诉,没有灾祸。
〇问疾病:虽然危险,但是无妨。如果是没有儿子的人,得到这一卦不利。
〇问婚嫁:好儿子好媳妇,吉。
〇问胎孕:生男孩,一定能振兴家业,吉。
[活断实例]
◎和歌山县某木材商人,初次采伐木材,运到东京大阪等处出售后,得到财主的支持,生意特别兴旺。当时东京遭受火灾,某商人正有木材运到东京,很得利益。由于钱多也善于经营,从此生意越做越大。不料偶然患了感冒,竟陷于重病,二十多天就死了。家中有一个妻室,一个儿子,儿子才十五岁。一切遗产,如山中及运往他处的木材、运送的船只、金钱出入等款,某商人一向自己作主,妻子完全不了解。一天,妻子和儿子来访,告诉我其中的情实,于是为她的儿子占筮,得到蛊卦,变为大畜卦。
断卦说:蛊卦山下有风,风是鼓动万物的。风在山下静止而不动,所以郁蒸而生了虫,有成群的虫子互相吞食之象。现在占得初爻,显然可以看出你父亲死后,采伐的所有木材等已经损耗殆尽。现在你虽然年少,但是应当想着继承父业,承当艰难,并且非常勤勉,那财主也将有感于你的志向,出力援助你,所存木材和所遗留钱款都可以收回,叫做“干父之蛊,有子考无咎,厉,终吉”。
后来他果然能勤勉地继承父业,使它更加兴旺。
[活断实例]
◎明治二十五年,熊田某养子占家政得失,筮得蛊卦,变为大畜卦。
断卦说:蛊卦以长女嫁给少男,有家中子嗣相续之象。养父的负债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积弊已经很久了。初六为蛊的初始,弊病还不深,所以不难处置。儿子继承父亲的债务,应当努力抵偿,故说干蛊,有这样的儿子,父亲就无咎。干,指负担事情而加以处置;“厉无咎”,是说虽然危险,但终究没有灾祸。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
《象传》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
[经传释义]
对干蛊的解释见初爻下。这一爻在巽体,以刚中上应六五,象征巽顺而得中道的人。初爻说考,二爻说母,说明父亲已经死了,而母亲还在。蛊卦六爻中,称“父之蛊”的有四爻,称“母之蛊”的只一爻,因为妇人无专制的道理。亚洲自古戒止妇人专制,如《尚书》所谓“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就是例子。九二以刚中的品德劝谏他的母亲,故说“干母之蛊”。必须像凯风七子所歌唱的那样,才算得到其中的意味。
如果把二五两爻看作君臣,那么二爻为大臣,五爻是幼主或女主。是幼主,就要像周公做成王的相国那样,劝进《豳风》,婉转地开导,一心期望他归于善;是女主,则要像陈平、周勃辅佐吕后,狄仁杰、娄师德做武后的宰相那样,从容巽顺地辅翼国政,不使蛊败再发展下去。治蛊固然不可过柔,但也不可过刚,过刚就会伤恩义,过柔就会流于懈慢。二爻阳刚而得中,所以能酌量损益,使做法适宜,用刚而没有用刚的痕迹。以柔济刚的不足,弥缝得法,自然不至于使蛊的局面更严重,所以《象传》说“得中道”。
[一辞多断]
〇问时运:目前以将就调剂为贵,不可草率。
〇问商业:防止有旧债和积弊等事,应当以宽缓的方式调节和处置。
〇问家宅:恐怕母亲一党专擅权力,挑起事端,应该忍耐而善于处置。
〇问征战:防止有暗中的危险,不可径直前进。
〇问疾病:在壮年,防止是疟母痞块等病;在小儿,或许是胎气不足的缘故。应当服柔和的药剂。
〇问行人:在半路上,后日可以归来。
〇问失物:能得到。
〇问婚姻:应当得到好媳妇。
[活断实例]
◎某友人来告诉我说:“我的亲族某死后,亲族集会商议有关事情,苦于难以处置,意见没有决定,请为这件事占筮。”筮得蛊卦,变为艮卦。
断卦说:蛊卦是山下有风,刚柔之间不相交接,因而腐败生虫之象。巽为风,为长女,艮为山,为少男,象征寡妇和幼子主持家政。蛊为腹中因淫晦而生的虫,又有淫乱蛊惑的事。现在亲族如果揭出隐秘,关系必定破裂,蛊祸就更严重了。四爻说“干母之蛊”,必定是她的儿子自己能够处置。应该等到四年后儿子长大,那时蛊乱会自己消灭,现在还不是时候。
友人听了,有感触地说:“亲族某用若干资金在横滨开店,勤勉得力,获利二十万元。他的妻子死后,纳艺技为妾,生了一个儿子,今年才十岁。他死后,因为儿子还小,由母亲主家事。母亲与某伙计共同经营,于是互相私通,因而家事全权委托给某伙计。亲族都为此不高兴,于是某伙计想分割资产的一半作为自己所有,所以亲族集会商议,难以处置。现在得到这样的占断,才知道处置的方法,即等到四年后她的儿子长大再商议,自然能整顿旧业。”
后来就依爻辞而决定了。
◎占明治二十年教育气运,筮得蛊卦,变为艮卦。
断卦说:卦象山下有风,巽风进入山下而为艮所抑止,是风在山中,入而不出的意思。“风”字从“虫”,所以因为长久郁积而造成蛊后,虫子因为没有食物而同类相食,故以蛊为卦名。就国家而论,是风化不通达、人心败坏之象。人有身有心,教育的目的在于治身治心两方面。治身首先注重衣食起居,治心首先注重仁义道德。人人不缺乏衣食起居,恒产充足,自然不至于流于放肆邪僻;人人知道仁义道德,恒心完善,自然可以共同向圣贤学习。这样,从小的方面说,可以得到一家团聚的快乐,从大的方面说,可以开启国家的长治久安。
我国屹立在亚洲,土地绵长,膏腴和寒暖的程度都很适宜,国家用度充足,不依赖其他国家的物产,礼教也得到了修明。两千余年以来,君王圣圣相承,人民安居乐业。而且全国人民,多属于天皇家的支派,因为中世天子赐臣下源、平、藤、橘四大姓氏,其实都出于皇族。所以百姓见到王室,犹如众支派见到大宗,爱戴之情无异于骨肉。到武门专权 [88] 以后,虽然皇威不振,纲纪紊乱,但不过像兄弟间的纠纷,终究不曾觊觎王室,与其他国家的僭夺之事相循环,拿天子的地位作传舍的现象相比,大不相同。而国家之所以历久不衰,全靠这治身治心的教育的作用。
自从维新以来,社会风气和教育发生了很大变化,人们竞相崇尚新奇事物,见异思迁,出行有铁路,居家有电灯,海上有轮船,陆上有电线,凿矿采掘金属,开埠流通商品,以世界为一家,以四海作比邻,对西方的效法越来越深入。所谓富强的事业,今天的确胜过古时候,只是教育的方法,我私下里认为今天不如古代。为什么?因为现在学习欧美学术,派英敏的子弟去学习,学成归国后马上被奉为老师,来教授国内的子弟。那些俨然为老师的人,只在三五年间学了些欧洲人的奇异浮文,却完全抛弃了我国向来有关身心的实用学问。受他们熏陶的子弟不顾知识的层次、长幼的顺序,侈谈自由,倡导利己,只以优胜劣汰、弱肉强食为天则,而不知道以仁义道德为天赋。于是身教不谨严,心术日益败坏,做儿子的不讲孝,做臣下的不讲忠,做兄弟的不讲悌,做朋友的不讲信,残忍狠毒,汩没天良,甚至把父母看作路人,把兄弟看作吴越,犯上作乱,为所欲为,其弊端不胜枚举。阅读现在《日日新闻》所刊载的杀人、盗财、奸淫、诈伪等事,风俗的败坏简直像蛊毒入心,不可救药。这样的世风和教育来自西方。西方即阴方,所以称为母蛊。所感染的蛊已经很深了,不可用刚猛的手段克制,所以说“干母之蛊,不可贞”。
九三:干父之蛊,小有悔,无大咎。
《象传》曰:“干父之蛊”,终无咎也。
[经传释义]
干蛊的解释见于初六爻下。到九三,蛊败已经深入,没有阳刚的德行和才干就难以革除弊端。三爻继承父亲败坏了的事业,如果还是因循坐视,不思补救,就等于加深父亲的恶,不是做儿子之道;但过于刚猛而不中庸,以至径直行事,弥补父亲的过失,却又会伤父亲的心,也不免有悔恨。不是刚阳之才就不能干蛊,既能干蛊,虽然略有悔恨,却可以没有大的过咎,叫做“干父之蛊,小有悔,无大咎”。“小有悔”用来警戒;“无大咎”用来劝勉。“小有悔”固然不算善于事奉父亲,但如果因为怕悔恨而不去干蛊,过咎就更大了,所以三爻的干蛊而有悔,到底胜于四爻的裕蛊而得吝。
[一辞多断]
〇问时运:目前应该痛改前非,纵使小有挫折,最终也有所成就。
〇问商业:应该重兴旧业,改立章程,或许会有小的损失,但必定得到大的利益。
〇问家宅:恐怕栋宇年岁已久,多半会生蛀虫或腐朽,不要吝惜小的费用,应该迅速改造。
〇问征战:凭刚武径直前进,不免有小的失败,但一定没有大害。
〇问失物:得是必得的,但要防止小小的口舌之灾。
〇问胎孕:生男孩,但生下小孩未免有小的疾厄。
〇问疾病:无妨。
[活断实例]
◎某公司经理某来,请占公司的盛衰,筮得蛊卦,变为蒙卦。
断卦说:蛊卦风在山下,是风气不通而生虫之象。在公司为事业不振,物品和资本不能通融,员工因而议论纷纷。现在占得三爻,知道公司的失策由来已久,要想挽回,深感艰难;今年虽然多次失策,但年终决算时可以没有大的差错。明年才是紧要的阶段,员工应当勤勉努力,革除旧弊,维持公司的气运;到后年可以得到切实的成就,公司的气运一定会兴盛,叫做“干父之蛊,小有悔,无大咎”。父蛊指弊病承以前而来,明年指第四爻,后年指第五爻,可以就四五两爻的爻辞参究。
经理听了,说:“占断可以称为适当。今年因为员工因循,以致事业不振而酿成损失。员工中还有不胜任的人,常常蛊惑人心,使公司濒临危险,所以先撤这人的职,由我自己补任。像您通过占卜料知明年公司气运的窘困一样,我今天可以预知明后年的兴盛。”
六四:裕父之蛊,往见吝。
《象传》曰:“裕父之蛊”,往未得也。
[经传释义]
裕是宽容,与干相反。“裕父之蛊”,指因循苟且,不敢改革,宽容蛊使蛊越发深重。六四以柔爻居柔位,无法有所作为,而到四爻蛊卦已经过半,对蛊的整治应该像救火和拯救溺水者一样迅速,这样才能成功。父亲既柔暗懦弱而积弊成蛊,儿子如果仍然柔暗懦弱而不能挽救,必定导致羞吝,所以说“裕父之蛊,往见吝”。
四爻变阳则全卦为鼎,鼎卦的九四爻辞说:“鼎折足,覆公餗,其形渥,凶。”也可见它越发羞吝。初六、六四都是柔爻,同样有干蛊之象,但爻辞不同。初六居蛊的初始,败坏还不严重,虽然阴柔,却容易成功,所以吉;六四蛊败过半,败坏比较严重,但是仍然畏缩不前而不能贞固干事,所以“见吝”。
[一辞多断]
〇问时运:气运平常,但由于一味因循,最终导致自我贻误。
〇问商业:只知道持守常道,不知道革除弊端,长此下去,难以得利。
〇问征战:威仪不足,命令不严,不可前去,前去必定失败。
〇问家宅:父亲的产业虽然充裕,但是弊病已经深入,难保它的未来。
〇问疾病:外形还好,但内部病患已经深入,如果不赶快治疗,以后就无法救治了。
〇问胎孕:生女孩。
[活断实例]
◎某友人来请占某富豪的家政,筮得蛊卦,变为鼎卦。
断卦说:蛊卦山下有风,风鼓舞万物而助成化育,而山则止而不动。现在“山下有风”,是风入山中而生虫,叫做蛊。拿人事来说,风过而不留,象征见识不定的人;另外山止而不动,象征精神萎靡的人。这样的人,不能振作起来成就大事,只知道贪图目前的小利,甚至残酷地侵蚀亲友,是人中的蛊。六四以阴爻居阴位,才智愚钝,力量柔弱,既不仗义又不勇敢,无法革除家庭的弊病,挽救衰败的家运,而是苟且偷安,坐视蛊败的发展,就是在富豪家也难以保住资产,叫做“裕父之蛊,往见吝”。
某友人听了,说:“某富豪的父亲虽然勉强兴起了家业,但因为没有儿子,而养亲族的儿子为后嗣。这后嗣智慧和见识寻常,远不如他的养父。养时虽然略有债务,继承家业时本来有资产可以抵偿,可是少年子弟忽然成了富豪,愚蠢而好自用,不听别人的劝告,竟至于毁败了家业。占辞的恰当,真值得感慨和佩服。”
六五:干父之蛊,用誉。
《象传》曰:干父用誉,承以德也。
[经传释义]
六五以柔爻居刚位,又得中而居君位,与九二刚健中庸的贤臣阴阳相应,专心用九二作辅弼来匡救旧弊,故说“干父之蛊”。五爻在君位而爻辞说父,是因为帝王必有父亲。卦中初、三两爻都说“干父之蛊”,三爻说“有悔”,只是免于灾咎罢了;初爻则说“考无咎”,说“终吉”,不能不说善于干蛊。到五爻,父亲不但无过,而且因为儿子的干蛊而得到荣誉。把恶归于自己而把善归于父亲,曲委弥缝,不是善继善述的人是做不到的。
《象传》说“干蛊用誉,承以德也”,干蛊可以凭才能而成功,“用誉”则必须以德相承,所以说“承以德”。
[一辞多断]
〇问时运:虽然家运衰败,财产微薄,但只要能自我振作,就足以立身扬名。
〇问商业:旧业虽然不很理想,但是经过一番改革,一定会得到名利。
〇问家宅:祖上的遗产不丰厚,幸而能扩充前人的事业,一定能光大门楣。
〇问征战:能夺回城池,使军威远扬,吉。
〇问疾病:应当请名医治疗。
〇问胎孕:生男孩。
〇问嫁娶:一定是名门贵族。
[活断实例]
◎某友人来请占某富豪的家政改革,筮得蛊卦,变为巽卦。
断卦说:蛊卦有覆盖的贮器密不透风,以至腐败生虫之象。以国家来比拟,必定是年幼的君王继承了帝位,深居在宫中,不接见外臣,由母后垂帘听政,于是小人充满朝堂,君子隐退到郊野,为宵小蛊惑的时期。现在六五君王已经长大,又与九二刚健的大臣阴阳相应,共同谋划革除国家的积弊。在实施改革的时候,前后七日,兢兢业业,谨慎周密,叫做“先甲三日,后甲三日”。想来富豪家的家政改革,也是这个道理。某豪商家政的弊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现在得到出色的人才,洗除积年的宿弊,改革一定能收到功效。但这件事宜用刚而不宜用柔,宜迅速而不宜缓慢,应当在七天内果决地加以专断,叫做“干父之蛊,用誉”。
友人听了大有感触,说主人夫妇以下都已经同意,仅仅几天,就已经决断并加以实行。后来果然能保有原来的资产。
上九: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象传》曰:“不事王侯”,志可则也。
[经传释义]
上九为成卦的主爻,以刚明的素质居艮止的极位,既不比九五也不应九三,逍遥于人事之外,不关世间的毁誉荣辱,其清风亮节足以激动人心,振起颓败的风气,这对世间的利益难道少吗?九五为君王,九三为诸侯,而上九不比应它们,故说“不事王侯,高尚其事”。
上九的高尚,不是放情于物外的人所可以假托的。它不仅治一时的蛊,实在足治万世的蛊。其志愿的值得效法,哪有过誉之处呢?所以《象传》说“志可则也”。
一说:蛊卦初至五爻都说蛊,却不说君臣而说父子,这是大臣事奉君王与儿子事奉父亲完全一致的缘故。只有最上面这一爻说“不事王侯”,是由于这一爻既不是君也不是臣,并且不是儿子,而是身居父位的人,所以志向高尚,不再参与天下事,而其志愿实在足以作为天下人效法。
凡读《周易》的人,只有先看熟卦爻象与卦爻所象征的时运,才能读懂卦爻辞,不然,只是拘泥文字,即使终身读《周易》也得不到要领。比如这一爻,《象传》不难读,但难得其中的旨意。为什么?“不事王侯,高尚其事”的人,虽然有才能和德行,却不为众人所了解,不为世间所任用,古往今来也不少,倘若一定要说这些人“志可则”,那么经世致用的圣贤君子的志愿,难道反而不可则了吗?如果这样说,不是几乎大大地妨碍名教,有害纲常吗?上九具备阳刚的德行,居全卦的极位,在这天下蛊败日益严重的时候,不忍坐视,所以从初六到六三,振奋才能来拯救时艰,以光大前人的事业;及至蛊败革除,人人沐浴太平富贵的福泽的时候,上爻则超然远引,“不事王侯,高尚其事”。这种见几而作的君子,难道不值得作为样板吗?
[一辞多断]
〇问时运:应当以退为进。
〇问商业:目前货价必将逐渐升高,不必急于出售。能得利益。
〇问家宅:应该依傍高阜一类地方,吉。
〇问疾病:属于归魂卦,恐怕寿命有阻碍。
〇问婚嫁:一定女子贞正,男子才高,属于天缘巧合。
〇问征战:想来已经到了战胜凯旋的时候。
〇问出行:适宜做行商,不适宜求名。
[活断实例]
◎某友人来,请占某贵显的气运,筮得蛊卦,变为升卦。
断卦说:蛊是由于风入山中,郁积而生的。拿国家来比拟,政府为山,有高傲之象;百姓为风,有卑顺之象。双方一高一低,情意不融洽,正如食物放入器皿中,因为不透风气,湿热郁蒸而腐败生虫,以至同类相食而成蛊。去年外交不通达,政策与排外锁国时很相似;但在维新之际,两三个雄强的藩首倡导改革,奋发有为,幕府中的士人为祖先遗业的失坠而悲伤,慷慨地想拼死守卫,因而战争不止。这时,某贵显能洞察内外大势,调剂在双方之间,在酒席上平息干戈,不使内忧外患一时并起,实在是治蛊的能臣,非庸庸碌碌的人所能赶上,其功绩不也很伟大吗?现在占得蛊卦上爻,是某贵显功成身退之象,叫做“不事王侯,高尚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