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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孔子問道》7、全人教育的理想(傅佩榮)

向孔子問道》7、全人教育的理想(傅佩榮

用一句話來說,孔子的教育觀是一種全人教育的理想。在我們古代的《尚書》裏面就提到,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師。他把國君與老師並列,是因為上天生下許多百姓,這些百姓他本身非常平凡,他對於人生的道理,也不一定有機會去了解。所以有關人類社會的進步,你用一種最簡單的方式來說,就是以先知覺後知,以先覺覺後覺,這是《孟子》裏面的話。就是,有些人是先知先覺,了解人生的應行之道,也就是人活在世界上應該如何,才能夠達成他作為一個人的存在的目的。那麼有些人算是後知後覺,他需要別人來啟發,來開導,那整個社會才能走上正途。所以,一個社會重視教育的話,它才有未來,也才有希望。那麼,我們古代把國君與老師並列,事實上,古代的最好的國君,他本身就是老師。這叫做一種德治的理想,他本身的品德很高,老百姓一看他,就可以效仿。但是後代的話,因為國家越來越大,人民越來越多,就必須分工合作,所以老師就變成一個專門的工作了。那麼,在西方的希臘時代,柏拉圖寫《理想國》,他也把負責教育的官員,列為所有官員的第一位。也就是,在國家裏面負責教育的,官員是最重要的。因為你如果沒有注意到教育,你將來一代一代發展,往哪裡走呢?這也是為什麼很多非常興盛的國家或朝代,它會慢慢衰亡,因為它忽略了這一點。但是光教育不夠,還是要問你有什麼樣的教育。我們以前常常聽到,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好象你把數理化學會,數理化屬於什麼呢?屬於智育。我們說的學科,在這兒,我們強調德智體美勞五育並重,或者德智體群美,也都是五育。但是因為有升學的壓力,最後大家都把重點放在智育上面,要念書,要考試,要升學。這對於一個社會的進步來說,也是不可或缺的,因為有競爭才有進步。你不重視學習,不重視理解,你放在各國競爭的層面上,就恐怕要落後了。但是,如果你特別偏重智育的話呢?其他方面忘記了,恐怕更有問題。現在很多人講三種智商,第一種是學習智商,就是一般說的IQ,你學哪一科比較適合,會有發展。第二種,我們稱作情商,就是情緒智商。就是你會念書不夠,你還要能夠跟別人情緒上溝通,協調大家的心意,以便能夠團結。很多人他念書不錯,但進入社會之後呢?人際關係不好,到後來平白增加許多阻礙。第三種,就跟你的意志有關了,我們翻譯作逆境智商。就是你處在逆境裏面,你怎麼樣能夠不受干擾,繼續堅持目標去奮鬥。用英文來說的話,就是IQ,EQ,還有AQ,AQ的A就是逆境,英文叫做Adversity,碰到困境Adversity.那在這個裏面,你怎麼樣能夠堅持,這也是一種西方人在思考的問題,那這三者都跟個人的生命的發展有關。

  所以我們今天如果說要談,孔子在兩千多年前,他怎麼去面對教育呢?我們用今天的話來說,他非常有遠見的,也非常進步的,他主張的是全人教育,全人教育就是分為三點。第一,人才的教育,第二,人格的教育,第三,人文教育。人才,人格,人文三個合起來,就是全人。這樣一來的話,人的生命就很完整了。譬如說你第一個人才,在古代讀書的目的就是要做官,因為它的社會分工有限。讀了書之後呢?你具有專業的知識跟能力,你可以為百姓來服務,做官需要這些基本條件,我們也一再強調這一點。並且古時候的一般老百姓受教育,只到15歲為止。那麼貴族子弟呢?上大學。他繼續念,他們將來就是要做官的。所以,在春秋時代末期,孔子的時代呢?天下比較混亂了。孔子開始私人辦學,也招收很多民間的學生,他也來教類似的科目,並且教得比大學裏面好多了。所以孔子的學生,人才可以說是比比皆是,甚至很多國君,或是執政的卿,都向孔子來問,你有什麼好學生,可以推薦給我們?因為你做官的本事不夠的話,效率不彰,到最後就是很現實的,能者得之。所以,孔子教的學生在做官方面的表現,一般來說是很受到肯定的。但是,你說,做官需要什麼條件呢?有一次孔子跟一位卿的對話,就談到了他的三個學生。別人問他說,子路可以做官嗎?子路,我們都知道,他個性非常豪爽,這個人是一個俠客型,但是他能力也很強。孔子只說一個字,他說,子路這個人果,果就是果決。譬如說我現在審判案件,我非常果決,就判斷誰對誰錯,這不容易啊。因為很多時候,我們都知道,發生訴訟的時候,一定是雙方都認為自己對,哪裡有這麼清楚的一刀切?黑白二分?誰好誰壞呢?沒有那麼簡單。但是呢?天下的事情呢?也需要看法,看理,看情。所以,這個時候你判斷的時候,你不能說,你三分對,他七分對,這個有時候幾分幾分,講不清楚。所以,子路的個性非常的剛強,他判斷案件的時候果決,立刻就可能判斷。所以,論語》有一句話是孔子說的,片方可以折獄者,其由也與。這段話該怎麼翻譯呢?有兩種翻譯。第一種翻譯比較簡單,說,三言兩語就把案件給判斷了,給判案了,大概只有子路吧!說實在的,這個顯不出特色。一個法官不太喜歡講話,判斷案件的時候講三句話,兩句話就不講了,那這個不太難。另外一種翻譯是我比較肯定的,他說,聽片面之詞就可以判斷案件,那就是子路吧?代表別人做不到。什麼叫片面之詞呢?一般訴訟一般是兩造。如果有一邊人還沒有來,或者有一邊還沒有說話,子路光聽一邊說話,他就知道誰對誰錯,這個很特別。所以孔子才要說,大概只有子路做得到吧。如果三言兩語,誰做不到?如果說聽片面之詞可以判斷,很多人擔心,會不會有偏見呢?我們要知道,審判這種事情,你不可能有完全的公平。但是,是非對錯,當事人他心裏還是有數。我欺負別人了,我占別人便宜,他心裏還是有數。也許法律的條文,沒有辦法立刻將他定罪。但是呢?像子路這樣的人,個性剛強果決,別人看到他,就不太敢說假話,這倒不是開玩笑的。很多人看到電視連續劇《包青天》,他那個黑臉一瞪,你敢說假話嗎?所以有時候看你法官。你法官本身好象沒有什麼原則,或者好好先生,那每一個人都要設法爭取你的同情。所以子路是這樣的個性,所以我們這邊提到子路果決,做官沒問題。因為古代的做官,譬如你當縣長,你也需要判斷案件,你不是光是當縣長而已,他有時候一個人要負責所有相關的事物。

   第二位同學,誰呢?子貢。就問說,子貢可以做官嗎?孔子說,子貢這個人達,達就是通達。就是這個人聰明得不得了,任何事情都可以辦得通,通達就是總是有路可以走。其實任何一個社會發生任何問題,一定有解決的方案,如果沒有的話,是你還沒找到,真正找不到就以拖帶變嘛。但是,變的時候,你還要是掌握變的契機。所以,子貢是孔子學生裏面,言語科裏面的高材生。代表他很聰明,很多時候說話就可以解決問題。西方有一個哲學派別,叫做言語行動這個學派,叫做speech act,speech說話,act行動,說話就是行動。你說,說話不是行動嗎?說話產生的效果有時候超過行動。你看看,希特拉那些記錄片,大聲地喊,喊了半天,德國人相信了,那個勝過行動。很多時候很多話,你說得好聽,士氣大振,很多時候在兩軍作戰的時候,他們的統帥做一些精神訓話,說明自己是正義之師,說明自己有必勝的決心。士氣不能衡量,但是一旦展現出來的話呢?銳不可擋,可以以一擋十,以十擋百。所以呢?子貢能夠通達,他做官沒有問題。事實上也證明了,在孔子過世以後,子貢在魯國擔任外交官,做得非常精彩,把一個魯國這個弱國,跟其他各強國之間的關係全部搞定,沒有人敢欺負魯國,不能占魯國的便宜,這就是子貢的功勞。第三位同學呢?叫做冉有。冉有我們以前介紹過,他個性比較懦弱。那麼,冉有可以做官嗎?孔子說,冉有多才多藝。孔子用藝這個字,藝術的藝,代表多才多藝,做官也沒有問題。什麼叫多才多藝呢?就是我們常常說的,他辦事,我們放心。譬如說你要開一個學術會議,你交給冉有,他全部搞定,連茶點招待咖啡都弄得很好。所以,有些人就有這種本事,他可以把上上下下,該注意的問題全部注意到,你說沒有的,也把它列出來。一塊磚頭,拿紙包一包,也變成很好的桌腳,像這叫做藝,多才多藝。所以,別人問三個學生,孔子說,都沒有問題。但是真的沒有問題嗎?要看你做什麼官。後來有人就問了,說,子路跟冉有,可以稱為大臣嗎?大小的大,大臣。我們一般講,大臣是大官。但是,這個問題提出來之後,孔子就問,他們不能稱為大臣,他們只能稱為具臣,具體的具。什麼叫具臣呢?有專長的臣子。就是你可以做教育,你可以做外交,但是你不能稱為大臣。為什麼?大臣的條件是八個字。以道事君,不可則止,八個字。用正道來服侍我的國君,如果跟他不能夠配合就辭職,這才是大臣。等於是大臣對於國君,也有一種制衡約束的作用。我既然當大臣,你是國君,我們都要以正道作為我們的共同的目標。換句話說,在儒家的思想裏面,從來就沒有一個什麼專制的暴君,他可以一意孤行的,沒有那回事,像這句話就是證明。真正的大臣,以正道來服侍國君,如果行不通就辭職。他說,我的學生,子路,冉有,只能算是具臣,他的標準很高的。

  所以,學生也知道老師標準高,有時候就不太敢做官了。在《論語》裏面就有兩個例子,一個是很有名的閔子騫,他是一位孝子,也是孔子學生裏面德行科的第二名,顏淵,閔子騫,冉伯牛,仲弓名列在德行科。冉子騫非常傑出,結果季氏,就是魯國最有權力的那個貴族,季氏,想找閔子騫作一個縣長。閔子騫立刻辭掉,說,請不要找我,你再來找我,我就跑到汶水以北,就是跑出魯國邊境了。你看,有人這麼怕做官,他為什麼要逃走呢?因為他知道季氏這種人不是正派人,因為魯國本身的情況非常複雜。我們大概說一下,為什麼在魯國覺得什麼都不對勁呢?因為魯國的國君另外有三個大夫,跟他把魯國分了四份。你身為魯國國君,只負責四分之一,另外三家大夫分了三份。為什麼這個情況呢?因為最早的時候呢?要怪誰?怪一個人,叫做魯桓公。一般人只知道齊國的齊桓公,不知道魯國也有一個魯桓公。那這個魯桓公做的事情不一樣,他把他的君位傳給他的兒子,另外有三個兒子,就給他們分了三份。結果魯桓公之後,魯國就分了四份了。所以,他們那另外三份稱作三桓,就是魯桓的桓,就是除了魯君之外,魯國又分了三部分,都是那個桓公的一代一代下來的子孫。說實的,他們本來是兄弟,因為都是桓公的孩子,但是在古代的封建制度,只有一個嫡長子可以接位子的。他接了位子之後,另外一些人就不能當國君,就當卿,世代為卿,結果權力越來越大,甚至超過魯國國君了。所以,季氏這個人,野心很大,曾經八佾舞於庭,讓孔子非常難過。並且還怎麼樣呢?還在撤出祭品的時候呢?讓別人來唱雍詩,雍詩是《詩經》裏面的一篇。雍詩這首詩,是天子祭祀完畢才能唱的。結果季氏呢?他祭祀完畢之後,他也找人唱雍詩。反正我有人可以唱,我有錢可以花,照唱。所以孔子對於季氏的作為,到現在還有一個詞,代表違背了禮,很嚴重的情況,叫做歌雍舞佾,唱那些雍詩,去舞八佾,就變成一個術語了,歌雍舞佾,說明一個人想造反的樣子。所以呢?閔子騫不願意跟這種人,不願意當他的屬下,他辭掉。另外一位學生叫做漆雕開,孔子說,漆雕開,你可以做官了。他說,不行,老師我對這個還沒有自信,孔子很高興。你看,孔子讓學生做官,他拒絕,說,我還不夠自信,孔子居然很開心,說這個學生很好,他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說,做官的準備還不夠。所以孔子培養人才,有他一定的標準,也有他一定的訓練的內容,讓他們各自都有一些特殊的專長。所以,他的學生,在古時候講專長的話,大體就是內政外交,加上負責禮儀的這些,因為古時候官的作為,大概就分幾種。

  那麼,孔子培養人才,有時候會覺得人才,有時候看機會了,不是說你是人才就有官做,要看各種機會的配合。因此呢?他在談到學生出路的時候,學生的志向,大部分都是做官。但是,曾點呢?就不一樣。我們將來還會談到有關曾點的志向,是《論語》裏面很精彩的一篇。那別的學生,像子路,冉有,公西華,都是要為國家服務。但是,你把這個當志向,恐怕一輩子都沒有機會,要不然就等很久,等於最後像姜太公,等到八十幾歲終於碰到了周文王,還算不錯了。很多人一輩子等,等到最後就沒有了,賁志以沒。所以,在這個時候,我們就要知道,作為一個儒家的學者,你不能只有人才教育,你還需要什麼呢?人格教育。那什麼叫人格教育呢?我們說,人才教育是用之於外,將來在社會上可以立足,找到正當的職業,自食其力,自力更生。那麼人格教育的話呢?就是求之於內,我可以自我要求,要求我自己做到一定的標準,就是在道德上自我要求。但是,講人格教育的時候比較困難,是因為年輕的時候,你還沒有碰到各種考驗。譬如說,我們現在在教室上課,念高中,念大學都一樣。你上課說,我們要行善避惡,誰不贊成呢?你說,你不要做壞事,誰會反對呢?但是你進入社會之後,才碰到具體的考驗,才知道人際關係的複雜,社會人心的險惡。但那個時候,你能不能抵抗誘惑呢?你不能說,我學的時候都會了,做的時候有問題。所以很多中學裏面,就實施一些道德教育,叫做道德兩難。什麼叫道德兩難呢?就是讓你去衡量一下,到底該怎麼做,這種問題都是虛擬的。譬如你問一個學生,如果你坐船發生船難,你抓到一塊門板,你還可以再救一個人,你救誰?一邊是媽媽,一邊是愛人。學生也還沒結婚,你叫他救誰?當然救媽媽嘛。不救媽媽,誰給我零用錢呢?那你結婚之後就不一定了,那救誰呢?因為對媽媽跟對愛人感情不一樣。再加上說,如果還有一個孩子,那救誰呢?最後兩難,三難。到最後變成是,很為難,變成到最後都是老師希望什麼答案,我就寫給教師看。進入社會之後呢?完全是別一回事,像這種道德的問題,無法在紙上談兵。所以,最好的教育方式就是,借鑒社會上的事件。譬如今天發生一件社會事件,有人去幫助別人了;譬如看到有人溺水,去救人了,自己不幸喪生了。像這樣的一種案件出現的時候,就可以討論該怎麼做。如果自己泳技不太好,那你要不要跳水救人呢?那不白白犧牲嗎?在美國有一個真實的故事。有一個女孩子心情不好,從橋上跳河自殺。跳下去之後呢?忽然聽到有另外一個人跳下來。她心裏想,怎麼我自殺,怎麼也有別人自殺嗎?結果她發現跳下來的人拚命掙扎。因為跳下來的人不會游泳,這個女孩子反而會游泳,就過去把他救起來。問他說,你幹嘛跳下來?他說,我來救你呀!結果這個要救人的男生不會游泳,那女生反而把他救上來。救上來之後,女生也不自殺了,後面沒有發展了,有發展就可以演電影了。他只是純粹路過,看到有人自殺,就去救人了,但他忘記自己不會游泳,這個說明人真的是有心幫助很多人,但是能力夠不夠,要先考慮。所以,一般講道德的時候,他牽涉到能力,如果人能力做不到的事,你就沒有道德上的要求。譬如說,我走在河邊,有人快淹死了,我不會游泳,我就不需要內疚,因為我不會游泳。如果我是游泳高手,奧運游泳金牌,我在路邊,沒有去救他,別人就說,這個人不是奧運游泳冠軍嗎?那他就有責任。那這種責任不是社會責任,不是法律責任,而是道德責任。很多事情你可以做,可以不做,要看你本身的條件如何。你把這個情況說出來,說我本來是游泳冠軍,不過那天正好心臟病發,別人也不會怪你。因為道德上的該不該做,牽涉到你具體上能不能做,你不能做,就沒有道德問題,你能做而不做,就變成是你沒有做到應該的事情。所以,在這個時候講人格教育的時候,儒家講得最精彩。因為他強調人性向善,從真誠引發力量,由內而發。所以,你只要真誠的話,就會知道,自己是一個道德的主體。也就是我的生命,他不是只為了活着,吃飯睡覺,慢慢一年過一年,不是的。他是說,我的生命,隨時等於有增加他內在價值的機會,這個機會往往都在別人有困難的時候出現了。人活在世界上,誰不希望平安快樂?但是你看到別人有痛苦,有能力去幫,你沒幫,心裏面就會有一些內疚,這個是很自然的,這不需要別人來講。你說我不會內疚,那你真的不內疚,孟子就會生氣了。孟子我們下次才談,就說你不是人,非人也。孟子罵人很兇,比孔子凶多了,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惡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你看,連講四個非人。但是你別擔心,如果你聽到孟子說你非人也,你生氣的話,孟子就說,恭喜你,你又變成人了,因為你會生氣,你會生氣就代表你還有機會。如果你被孟子說非人也,你也沒感覺,那就真的是非人了,非人就是不是人。你說我不是人,我照樣吃飯,照樣上班,照樣過日子,那是另一回事,就是你作為人的內在價值沒有開發,就是你這一生白白過去了。但是,如果說你從真誠引發力量,由內而發不斷行善的話,這種效果,很多人都說,真的有這種事嗎?將來講孟子會講更清楚,這是浩然之氣。一個人內心坦蕩,到半夜有人敲門,你也不會害怕。平生不做愧心事,半夜敲門心不驚,就是這個意思。當然,這是就一個人內在的自我要求來說。

  所以,儒家講人格教育講得最圓滿。西方很多學派講到道德問題,都有他的限制。譬如說,我們介紹三個學派吧。在西方來說,他們講道德問題,第一個,叫做效益主義。效益就是強調你這個行為有沒有好的效果。一般講效益的時候就是說,怎麼樣對大多數人謀求最大的福祉。我們現在舉例來說,我說,我上車應該排隊。應該排隊,這個應該怎麼來的?因為,排隊對大家都有益,大家都排隊,每一個人都上得了車。你說,我們現在坐車,只顧自己要上車,擠成一團,沒有人上得了車,上了車也是衣服也破了,皮包也掉了,那什麼意思呢?所以,一般西方講效益主義,是適合一個人群的生活,怎麼樣對大多數人都有利。像法律,它就是效益主義,很明顯的一種成果。法律一定有例外,你如果一視同仁,對有些人反而不公平。所以,我們講效益的時候,在很多民主國家的選舉,也是效益主義。多一票就勝了,為什麼?多一票代表我比你多一個人支持,它符合比較多數。所以,西方講效益主義的時候,在社會生活上有它的考慮,也有它的效益。但它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多數人的利益,它是今天有效,但是明天呢?說不定過了幾個月,多數人不一樣了。同樣一個規則,對多數人來說,那個多數人可能會調整,這一次我比你多一票,說不定再過一個月我比你做得很好,我比你多一票。那你什麼時候去隨時調整呢?很難。第二個,是牽涉到計算的問題。你怎麼計算?假設你要開一條高速公路,要經過我家門前,我當然反對,那別人當然贊成了。因為別人沒事,經過你家門前,關我什麼事呢?只要這個垃圾場,焚化爐不要蓋在我家後院,你盡量蓋,那一定蓋在我家後院就不行了,因為我個人利益受損。所以,多數人利益在計算的時候,很容易就損傷了少數人,但是對這少數人不公平,並且你在計算的時候,你需要,你以什麼標準來算?也是很複雜的問題。所以在西方國家進行他們的社會上各種改革的時候,通常都是考慮效益主義,它有一個原則。它說,你考慮考慮的時候,必須有一個,假設有一個物質的帷幕。什麼叫物質的帷幕呢?就是一個黑幕拉下來,我們現在設計這個地方該怎麼發展,決不能考慮誰家住哪裡,誰家住哪裡。如果你考慮說,這一家人住這裡,後面有領導,後面有什麼財團,那就複雜化了。所以在很多地方,高速公路有時候彎來彎去。為什麼?因為它要避開利益的要求。所以,他們講到法制社會,講到倫理方面的要求的時候,就來一個物質的帷幕。一個物質的帷幕拉下來,我誰都不認識,這塊地給我,我來規劃,這樣才能客觀。一旦規划出來,把這個幕揭開,一翻兩瞪眼,不能再反悔了。因為你再反悔的話,變成是,又要考慮誰,考慮誰,那就沒完沒了。所以這是效益主義的問題,它有它的效果,可以讓一個社會順利地運行,大家按照定期的投票來計算來衡量。

   第二種學說,叫做義務論,這是康德的主張。西方哲學家談到康德,大家都知道,他是了不起的哲學家有人說,西方如果選兩位哲學家,古代就是柏拉圖,近代就是康德。他們兩個有兩個特色是相同的,第一個,兩個人都活了八十歲,第二個,兩個人都沒有結婚。所以要讓大哲學家必須活到八十歲,並且必須沒結婚,沒結婚才能專心研究。結婚之後呢?很多瑣碎的事情,恐怕就很難兼顧了。康德提出的道德哲學非常的高尚,但是高尚到不近人情,叫做義務論。什麼叫義務呢?你做一件事,絕不考慮效果,只考慮該不該做。所謂的該不該做,就是要尊重規則,因為規則是普遍的,你不能去考慮效果。考慮效果的話呢?就會忽略了你的動機。因為康德認為,真正的善只有一種,就是善的意志。就是我心裏面,我認為我要行善,這是唯一的善。我舉一個例子比較清楚。假設我開一家小的雜貨店,我門上貼四個字,叫做童叟無欺。我貼童叟無欺四個字,有兩個可能。第一個,童叟無欺是一個好的策略。因為童叟無欺生意才做得長久,我對老人家,對孩子,都一樣的價錢,絕不會欺騙。這個名聲傳出去之後,大家都覺得這個人做生意很實在,你效果很好。所以,童叟無欺,它可能是一種策略,產生好的效益。第二種,他也貼童叟無欺,但他完全是基於道德原則。應該童叟無欺,我絕不考慮後果,即使將來生意好或不好,我都不在乎。我考慮的是,我就是應該童叟無欺,這是原則,這個原則是普遍的,這是第二種,康德就是第二種,應該怎麼樣就怎麼樣,聽起來很高尚。但是呢?這種想法有時候在人的社會有他的困難。我舉一個更具體的例子,假設我是康德的信徒,主張義務論,今天有個朋友生病住在醫院裏,我去看他。我到了醫院之後,進了病房,就跟他說,我來看你,是因為你是我的朋友,只要是朋友生病住院,我一定來看你。我來看你,不是因為我喜歡你,也不是因為我們兩個人的感情很好,而純粹因為你是一個朋友,因為朋友就是一個很明顯的一個名稱,這個名稱就具有某種對朋友的義務。你這樣講的話,生病的人一定不高興,弄了半天,你來看我,不是你對我好,純粹因為我是你的朋友,這個時候你要看他,他反而生氣。誰喜歡這種人呢?他來看你,不是因為他喜歡你,而是因為你是親戚,你是朋友,所以他就來看你,這是康德。所以,康德的話講到最後很極端,他說,你行善的時候,你不能覺得快樂,如果你行善的時候覺得快樂,你將來就有可能為了快樂而行善,不是為了行善而行善,這樣就又變成效益主義了。因為為了快樂而行善,是對我自己有利,康德是希望你為了行善而行善,該行善就行善,絕不考慮是不是快樂。所以說,他這種學說到後來,西方人很多也受不了,說康德這種人太嚴格了,並且太重形式,只重形式而忽略內容,因為人的生命是有實際內容的。像我們講朋友,朋友有千萬種,當然我們說千萬種,對孔子來說只有六種,三種好的,三種壞的。但是我們也知道,朋友有各種不同的關係。所以你只用朋友這個名詞,就決定該怎麼做,這有時候真是不近人情。不過康德有兩個偉大,他的學說提出來之後,對於人類來說,確實增加一個思考,反省的一個內容。譬如他說,你不能夠只把別人當作手段來利用,你應該同時也把別人當作目的來尊重,他原文講得比較繞口了。他說,決不能僅僅把別人當作手段,而不同時也把別人當作目的,就這意思。這什麼意思呢?譬如說我坐計程車,司機就是我的手段,交通工具。我不能只把他當工具,我還要把他當作人來尊重。所以,如果我坐上計程車,司機跟我聊天,說最近天氣不好。我就心裏想說,工具怎麼可以說話呢?你是開車,不要講話,不要吵我,這是把他當工具了,完全沒有注意到他也是一個人。他看你衣冠楚楚,像個知識分子,想跟你說,哎呀!現在社會風氣越來越亂,他希望你知識分子給他一些建議。結果你跟他說,你最好不要說話,你是司機,你就開車就好了,這樣就把他當作純粹的工具,而沒有把他當目的來尊重。其實人的社會分工合作,在某個意義上,每一個人都把別人,當作某種方式的,某種程度的手段,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你各有所長,你的專長就是別人要用的,這個社會才能夠合作發展。但是,你絕不能僅僅把別人當作手段而已,當作手段而已的話,就變成純粹利用了,所以我們要練習。康德的這個說法是受到尊重的,也就是說,當我跟別人相處,請別人幫忙的時候,如果你把他當目的的話,他幫忙的事情,成不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儘力幫忙了,這樣就不一樣了。我們跟別人來往有時候只看一個朋友說,這個事你幫成沒有?幫成了,就是好朋友,沒幫成,就不是好朋友,這樣的話就是效益主義,我把你做的事效果怎麼樣,來作為決定的標準。那如果你參考康德的想法的,說,那好,你儘力幫忙就好了,成不成,那有時候怎麼能夠以成敗論英雄呢?這個是康德的說法。這樣一想起來,又很符合我們一般人的內心的願望。所以康德提出這種觀念,叫做目的王國,在人的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目的,沒有人是手段,這樣多好,是很高的理想。

  哲學家提出的理想不見得都可以實現,但是如果沒有理想的話,人的社會要往哪裡走呢?所以,我們講到倫理學的時候,講到效益主義,講到義務論,還有第三派,叫做德行論。德行論就比較接近我們儒家的思想,他強調,德行不是與生俱有的,它需要慢慢地培養好的生活習慣,所以我們在教育子女的時候,不要好高鶩遠。你說,希望孩子一下就變成一個很好的,獨立的人格,這不容易,你要給他養成生活習慣,從好的生活習慣着手。譬如說,最簡單的方式,跟他說,你要尊重別人,慢慢養成習慣,坐車的時候看到老人家讓座,慢慢養成習慣。外在的習慣,忽然變成內在的一種自發的一種行為,這個時候他如果學到儒家,知道真誠引發內在的力量,把被動變成主動,就成功了。所以我們講到德行論的時候,是誰說的?希臘時代的亞里士多德。亞里士多德認為好的德行,就是一種好的生活習慣,他始終會去思考,衡量自己的言行,對別人產生的效果,但是自己本身,要自我要求,到最後形成一個好的氣質。所以,一個人行善,不是忽然行善的,他必須慢慢累積小的善,到最後碰到大的機緣,他就可能做大的善。同樣的,做壞事也一樣。所以,像這個就是我們所了解的,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天下的大善大惡都是小善小惡慢慢累積,到最後才形成的。所以,我們講儒家的這種哲學,跟西方比起來,他是更強調真誠這一點,真誠引發力量,由內而發。然後呢?我們再選擇人格的成長的環境,在社會上該如何規劃的時候,西方很多學說可以參考。因為西方學說的特色,是與時俱進,不斷在進展,配合社會的情況。但他有時候也有一個缺點,它太容易調適,而比較缺乏一個內在的原則。因為西方人對於人性,基本上從近代以來,甚至從中世紀以來,都受到基督宗教的影響,認為人生下來就有缺陷,稱作原罪,因此他對於人的要求總覺得不能放心。所以他們的法律都規範非常嚴格,先設定,如果不規範你可能做壞事。相反的我們中國說得很好聽,叫做人性本善,然後就想說,他自己會做好事。有一個企業,老闆很相信人性本善,就在企業內部會議室門口,就寫清楚,因為人性本善,我們相信每一個人。你看到就覺得這樣的老闆太天真了,人性本善,這個「本」,很難落實。所以我強調人性向善,而孔子孟子的想法,是因為他強調真誠。而真誠之後,你是一個真正的人,自然而然願意自我要求,做該做的事。

  那麼關於這個,怎麼樣去培養呢?在論語》裏面提到三種,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這種不惑,不憂,不懼都是培養人格一個重要的關鍵。我們先說,什麼叫不惑?因為我們聽到不惑,就知道孔子曾經說他自己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孔子的四十而不惑,到底怎麼樣叫不惑呢?在《論語》裏面有兩個地方,學生請教什麼是惑這個字,你從這個請教就知道,什麼叫惑什麼叫做不惑。第一個學生是子張,他請教什麼叫做不惑,孔子跟他說,就是情緒的問題要掌握好。他說,對同一個人,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用我們的白話來說,孔子說,你對同一個人,愛他的時候,希望永遠活下去,恨他的時候,希望他立刻死掉。對同一個人,又讓他活,又讓他死,這叫做惑,困惑。古代的人不太談感情的,尤其不太適合公開談男女之間的感情。但是,孔子講了這句話,你就知道,他顯然是有相當的體會,對同一個人,又要他活,又要他死,往往是一種比較激烈的男女之間的情感。孔子也說得很生動,既要他生,又要他死,這不是迷惑嗎?但是,我們不必在這個地方多琢磨。因為古時候男女之間沒有公開或自由交往的機會。我在美國念書的時候,看到一個西方學者,寫一篇有關儒家的文章,看了之後覺得很奇怪,因為他提到一句。他說,孔子反對自殺,也反對男女因為感情有問題而自殺。他說,有一對男女,就因為感情問題,不能得到家裡諒解,在山溝裏面自殺了。我就翻《論語》,有誰在山溝裏面自殺了?就找了半天,只有一句話。就講到管仲的故事。我們上次談過,就是在齊國發生內亂,人馬分成兩派的時候,你跟錯邊了,最後都好多人自殺了,就是跟到公子糾那一邊自殺了。孔子說了一句,他說,你難道希望管仲跟這些人一樣嗎?豈若匹夫匹婦之為諒也,自經於溝瀆而莫之知也。這段話是說,難道你要管仲,像那些匹夫匹婦,匹夫匹婦就是講一般的男跟女。匹就是一個,我們平常說一匹馬。但是,講到匹夫匹婦,就變成是一般的男,一般的女,很平常的人。難道你希望他們守一些小信用,在山溝裏面自殺嗎?孔子說的匹夫匹婦是說平凡人。結果西方學者就念到夫婦,一定是男女感情問題,受到挫折,跑到山溝里自殺。說實的,看到西方人研究我們的中國的學問,有時候真替他們捏把冷汗,真擔心。因為很多東西,他看的時候只看表面,他無法去理解,我們古人用字的習慣,但他們又很喜歡學古文。我在耶魯大學念完書之後回來,有一個朋友,他是教漢學的,就是在外國教中文,稱為漢學。寫信來了,就是佩榮吾兄足下,腳底下。我們很少用這個詞了,足下是尊稱了。現在誰說足下?對不對?但是,他就一定要說足下。我以前認識一個朋友,他是加拿大人,到台灣學中文,學得很好。他年紀比我大幾歲,那時候我剛剛大學畢業,大家見面聊天,我看他中文講得不錯,看起來樣子也很年輕。我就問他,你今年幾歲?他說,而立之年,我聽了嚇一跳。他一講,顯得我是外國人了,他居然可以說而立之年,就是孔子三十而立。早知道這樣子,我應該問貴庚,我們也懂這些。但是因為沒想到,以為講白話文聊天很好,問他幾歲,他而立之年。所以,很多外國人,他學到很多古典的中文,你跟他說的時候小心。像我到美國念書,到了耶魯大學,註冊的時候呢?一個人很緊張,一個人第一次出國。結果,正好準備註冊的時候,碰到有人叫我名字,大聲叫,傅佩榮。然後呢?我回頭一看,哎呀!是我在大學時代,在念研究所的時候的同學。他是美國人,到台灣學中文,他的論文寫《莊子》。他見到我,第一句話說,他鄉遇故知。這就是外國人學我們中文,很文雅。但是你說,真的要了解意義,很不容易,因為中文有很多用字,你很難掌握。所以,我們看到說,中西文化交流,很多時候我們還是要自己去掌握這些。當然,孔子提到有關困惑的時候,是說,你不要讓情緒主導,感情不要太激動。感情激動的話呢?就自己陷入困惑之中,這是第一點,你如果想做到不惑,就要練習情緒方面的調節。另外一個學生叫做樊遲,他也來請教什麼叫做迷惑困惑。孔子跟他說了,他說,你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親,是惑也。他說,我忽然之間生氣了,忘記你自己的父母親了,也忘記自己的安危。因為古時候人生氣的時候,打人殺人,你父母也危險,別人會報仇啊。所以,你一下子憤怒起來之後呢?忘記了父母親,也忘記了自己的安危,這就是迷惑。憤怒也是情緒的一種,並且憤怒是情緒裏面最有力量的。很多人憤怒起來的時候,力量真是大得不得了,別人都勸不了。所以,孔子希望我們培養好的人格。當然,要從什麼地方着手呢?從你的這些情緒着手。能夠智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仁者為什麼不憂呢?一個人做好事行仁,行善,他能夠沒有什麼憂愁?因為,我做的事情都是該做的事,我擔心什麼?第三個,叫做勇者不懼。真正的勇敢的人,他沒有什麼懼怕的,因為他心胸坦然,知道說自己能力範圍在哪裡。事實上西方近代有一位哲學家,叫做笛卡爾。笛卡爾的座右銘,很簡單。他說,我這一生,要努力做到,不讓我的慾望超過我的能力範圍。很簡單,很平實,不讓我的慾望超過我的能力範圍,那我就自然很快樂了。我們最怕,慾望超過能力的範圍,心想而事不成,到最後弄得天下大亂。所以,像這個就是不惑,不憂,不懼,都是一種自我的訓練。

  那麼,除了人才教育,人格教育之外,還有什麼?人文教育。人文這兩個字,就比較有趣了。我們接着後面談到詩,談到樂,就是底下的兩講,專門談人文。因為,一般人談到儒家的時候,很喜歡講他的倫理學。西方學者也是一樣,把孔子當作一個倫理學家,而西方學者正好不太重視倫理學。西方長期有一個觀念,把宗教作為道德的基礎。你見到一個人,問他說,你有沒有宗教信仰?你說有,他比較相信你,因為他認為宗教是道德的基礎。一個人有宗教信仰,他的道德比較可靠。為什麼?因為不是你答應我,你還答應神,你還答應佛。也就是除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之外,你後面還有個宗教在約束你。所以,宗教作為道德的基礎,這是西方一個長期演變的傳統。因此,西方人認為,儒家講倫理學,孔子,孟子沒什麼了不起。他以為你講倫理學,那個不重要,因為它後面,西方人還有宗教。所以,倫理學,他們一邊講效益,一邊講義務,他也不是很在乎。因為最後呢?倫理學只是行為規範。西方人為什麼崇拜老子?崇拜莊子呢?因為他們講形而上學。一句道可道,非常道,六個字,西方人沒有不佩服的。可以用言語說清楚的道,就不是永恆的道,根本就沒辦法講。那沒辦法講的話,就比較高深,比較高深,外國人就崇拜了,聽不懂他就崇拜。那我們儒家講的話,叫你行善避惡,他都聽懂了,聽懂了就覺得這個也沒什麼了不起。他不知道,我們還有人文教育,還有孔子的宗教情操。所以我們接着後面就要談這些人文教育的部分,能夠當下自化,讓生命進入化境,這是儒家非常精彩的部分。我們有關儒家對教育的看法,就談到這裡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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