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信述》8.21泰伯篇——禹，吾無間然矣

【原文】

子曰：「禹，吾無間然矣。菲飲食而致孝乎鬼神，惡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宮室而儘力乎溝洫。禹，吾無間然矣。」

【白話】

孔子說：「禹，我對他沒有什麼可批評的。他的飲食簡單卻盡心孝敬鬼神，他的衣服粗劣卻講究祭服華美，他的宮室卑陋卻儘力修治溝洫水道。禹，我對他沒有什麼可批評的啊。」

【釋詞】

無間然：間，原意為空隙、間隙，由此而引申指非難、非議之。無間，指無間隙可非議。

菲飲食：菲fěi，微也、薄也。《註疏》：「飲食，鬼神所享，故云『致孝』。」

致孝乎鬼神：祭祀鬼神豐潔。錢穆：「自奉薄，而祭祀鬼神極豐盛，蓋以為民祈福。」又曰：「奉鬼神在盡己心，故曰致孝。」

惡衣服：衣服，意為常服，指平時穿的衣服。《註疏》：「祭服，備其采章，故云『致美』。」

黻冕：祭服，祭祀所穿戴。冕，冠也。錢穆：「大夫以上冠皆通稱冕。黻，黼黻之黻，是冕服之衣。黻冕皆祭服。」

《周禮·司服》：「王之吉服，祀昊天上帝則服大裘而冕，祀五帝亦如之，享先王則袞冕，享先公饗射則鷩bì冕，祀四望山川則毳冕，祭社稷五祀則希冕，祭群小祀則玄冕。」

《論語後錄》：「黻，冕服之章也。古天子十二章，黻最在後。專言黻者，所以該眾章也。」

卑宮室：使所住的宮室卑陋。卑，卑陋，即低矮簡陋。按：飲食宮室可見禹之用心不在自己享受，沒有私心，而一心為公，為民祈福。

溝洫：田間通水的溝道。朱子：「田間水道，以正疆界、備旱潦者也。」

錢穆：「禹時有洪水之災，人民下巢上窟，不得平土而居之，禹儘力溝洫，使人人得安宅。」按：大禹所行九州，又稱禹甸、禹跡，以紀念大禹。

《註疏》：「溝洫，人功所為，故云『儘力』也。」

吾無間然矣：再一次讚美。《集說》：「再言之者，蓋深美之也。」

【先賢精義】

《四書解義》曰：此一章書是極贊大禹，以見王道之純也。《書》稱「克勤克儉」，惟儉而後能勤，洵足為萬世人君法也。

錢穆曰：本章孔子深贊禹之薄於自奉而儘力於民事，亦有天下而不與之一端。事生以飲食為先，衣服次之，宮室又次之。

《論語註疏》曰：此章美夏禹之功德也。孔子推禹功德之盛美，言己不能復間側其間也。以常人之情，飲食務於肥濃，禹則淡薄之；衣服好其華美，禹則粗惡之；宮室多尚高廣，禹則卑下之。

朱子曰：或豐或儉，各適其宜，所以無罅隙之可議也，故再言以深美之。

楊氏曰：薄於自奉，而所勤者民之事，所致飾者宗廟朝廷之禮，所謂有天下而不與也，夫何間然之有？

張栻曰：禹之有天下，無所與於己。故飲食則菲，衣服則惡，宮室則卑，所欲不存焉。而於事神之際則盡其誠，於朝廷之禮則盡其敬，於保民之事則盡其力，皆所以成其性耳。惟其不存於彼，故能克盡於此。

劉宗周曰：地平天成，萬世而下，追禹之烈矣。然而德衰之譏起焉，故夫子特表而出之。無間者，全體流行，渾然至善，無可間隙也。菲飲食，惡衣服，卑宮室，聖人絕不從形骸起念，絕不以天下之大加乎一身。方見恬淡以澄神，撙節以先天下，而敢以驕侈滅厥德乎？至其所以治天下，則無所不用其力，鬼神之孝、黻冕之美、溝洫之儘力，惓惓乎天地神人之寄，無一念之不兢焉。

蕅益大師曰：如此，方無間然。為君者，可弗思乎？

《論語後案》曰：此贊夏後之豐儉合宜，以諷世也。周末衣食宮室俱逾禮制，失之奢。

《論語義疏》曰：至於此章，方復以事迹嘆禹者，而豈徒哉？蓋以季主僻王，肆情縱慾，窮奢極侈麗，厚珍膳而簡偽乎享祀，盛纖靡而闕慢乎祭服，崇台榭而不恤乎農政，是以亡國喪身，莫不由乎此矣。於有國有家者，觀夫禹之所以興也，覽三季之所以亡，可不慎與？

《四書反身錄》曰：學者居處食用，儉約方好。禹之無間然處，只是菲飲食，惡衣服，卑宮室，功在萬世，居臨天下者且然，況常人乎？故養德當自儉始。近代章楓山先生，官至八座，致仕在家，僅小屋三間，前面待客，後面自居。蔬食粗衣，人所不堪，先生處之裕如。門人化之，莫敢華侈。

陳祥道曰：（三者）所以仁鬼神，仁民也。仁者，盡人道而已，人道盡則無間矣。堯以德而帝，天道也，故稱「大哉」；文王以業而王，地道也，故稱「至德」。帝道成於堯舜，王道成於文武。曰「帝王之道」，而無間者，禹而已，故言禹終之。

雲門隱者按：本篇以「泰伯三以天下讓」始，而以堯舜禹古之聖君明王終，大矣哉孔子之論也！每一讀此，念及至德，則三代所以聖教化行天下，良有以也。則我民族，祖德深厚矣。而報本追遠以祭祀，不亦宜乎哉？

【附錄】

《周易乾鑿度》注曰：古者田漁而食，因衣其皮。先知蔽前，後知蔽後，後王易之以布帛，而猶存其蔽前者，重古道，不忘本也。

《論語劄記》曰：當洪水未平，下巢上窟，民不得平土而居之。禹決九川，距四海，使大水有所歸。然經理終未詳密也，乃復浚畎澮距川，則小水皆有所入，然後四隩既宅，民得安居。是則卑宮室而儘力乎溝洫者，居無求安，而奠萬姓之居是急也。

【相關材料】

益都鍾大司空羽正，直道清節，名重海內。所居宅在衡藩後宰門外，其廳事梁棟僅受椽瓦，傍舍卑陋，具體不及中人之居。於廳事後堆石為小山，洞壑窈窕，亦有野趣。今已傾圮殆盡，而名德重望，過者徘徊不忍去。吾青多鼎貴之家，華堂壯宇，甲第相望，無德可稱，而公之名隱然若山嶽焉，一第之零落，何足道哉！（選自《青社遺聞》）

【本章參考書目】

《周禮》《論語集解》《論語義疏》《論語註疏》《論語集注》《論語全解》《癸巳論語解》《論語正義》《論語集釋》《論語集說》《論語學案》《論語會箋》《論語劄記》《論語後案》《論語新解》《論語後錄》《周易乾鑿度》《四書反身錄》《四書解義》《青社遺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