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乘》講述的傅山先生軼事
清朝著名的筆記小說,世人大都知曉蒲松齡的《聊齋志異》和紀曉嵐的《閱微草堂筆記》,還有一部許奉恩的《里乘》也值得一讀。
第一段故事是“中秋醉畫”。傅山先生畫作著名,但輕易不給人畫。傅山解釋說,不要看作畫屬於“末藝”,但這是對天地造化的摹寫,必須鄭重對待。作畫必須先挑日子,“非遇良辰”,不能動筆。有個固執的朋友再三求畫,傅山感到難以推脫,於是約定中秋節時如“天氣晴朗、風定月明”,就完成心愿。到了那天,朋友在家中擺放下好酒好肉,和傅山從金烏西墜喝到玉兔東升,就等到時“為之作畫”。然而到“月出東山、光鑒毛髮”時,傅山卻“屏退諸人,獨自命筆”,旁觀者只有躲起來“遙遙竊窺”的份兒。接下來的事情讓人吃驚:大畫家竟然在案前“手舞足蹈、或踴或躍、其狀若狂”,弄得滿頭是墨、渾身汗下如雨。朋友趕緊衝出去從背後緊緊抱住傅山,生怕癲狂的傅山出了什麼狀況。不料傅山扔下畫筆大喊一聲:“你小子壞了俺的興緻!”然後把“丈長玉版紙”抓成一團。朋友以為傅山大醉,洗涮乾淨派人送走,那團只留鍋口大一片墨的紙沒好意思丟,暫時疊放在書架上。大概在人們忘了這檔子事兒的時候,某天黑夜“天陰月黑,室內隱約放光”,朋友從床上爬起來查找半天,發現光竟然是從書架上那團廢紙中發出來的!這才知道傅山先生的畫,原來是可以通神的。
第二段故事是“僧庵題匾”。帝都北京城新修了寺廟“打鐘庵”,住持的僧人久慕傅山書法,懇請先生題額,但傅山覺得那僧人行止不端,一口回絕了。僧人不死心,曲里拐彎找到先生一位摯友某甲,暗送一大筆銀子,央求代為取字。某甲深知傅山脾氣稟性,遲遲不敢張嘴,但又覺得拿人錢財,應當替人辦事,左右為難間,突然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他的辦法是預先作了一首五言詩把“打”“鍾”“庵”仨字嵌入詩行,然後誠邀好飲亦善飲的先生喝酒。酒過數巡,見傅山微醺,某甲起身研磨寫詩助興,但一連寫了好幾幅,都佯裝不滿意扯爛擲於地上。傅山醉眼看着笑,某甲說:家裡有扇屏風,想題首詩刻在上面,但我這狗腿字實在是拿不出手啊!喝高了的傅山說:“我為汝代筆如何?”某甲忙不迭遞筆鋪紙,先生乘興一揮而就,並在某甲的要求下署上名字,比未醉時的筆墨更覺精彩。隨後,“打、鍾、庵”三字與“傅山”題款被某甲挖出來交由僧人,被做成匾額高懸山門之上。某一日,傅山“偶過庵前”,發現匾額竟然是自己筆意,想起某甲府中酒後代筆之事,醒悟中了圈套,立馬與某甲割席絕交。
第三段故事是“舊笠救人”。傅青主精通婦科人人皆知,但先生“不徒精婦科也。”有太原老鄉客居京城,“忽患頭痛,經多醫無效”,最後投奔斷人生死如神明的太醫院一個國手診視。國手號了號脈說,這是絕症,還能活一個月,趕快回家準備後事去吧,遲了就撂在半路上了。老鄉急忙拾掇行李返鄉,路遇赴京的傅山。聊起緣由,傅山問沒請太醫國手看嗎?老鄉說,正是讓太醫看了才星夜歸鄉的。又說,你水平不在太醫之下,再給我診斷一番如何?傅山“按脈良久”,然後嘆了一口氣說:“某公真國手也!其言不謬。”老鄉一聽哭着說:“誠如君言,某真無生望矣!然君久著和、緩名,竟不能生死人而肉白骨乎?”意思是先生久享春秋時秦國兩位分別稱為“和”與“緩”的名醫盛名,怎麼就沒有令死人復生、枯骨長肉的本事呢?!
傅山沉思了良久,告訴老鄉一個奇方,叮囑說,照此辦理,成了不屬我功,敗了我也無過。具體辦法是,回家找老鄉青壯時戴的“舊氈笠十餘枚”,煎成濃湯,過濾成膏,早晚各服一次。如果痊癒,須速去京師面見那個太醫。患者回家“如法治之”,果然起死回生。於是赴京,太醫一見大驚失色,慨嘆自己醫術遠不及傅山。太醫說,你的病是“腦髓虧耗”,按古方需以人腦為葯救治,我覺得無法辦到,才說你命不久矣,沒想到傅山先生以舊氈帽代替。如你沒有遇見傅山,屍骨早已經涼了!太醫送走老鄉,從此“閉門謝客,絕口不談醫矣。”
《里乘》講述,當然很炫很酷。但鑼鼓聽聲兒、講話聽音兒,“中秋醉畫”故事,是贊傅山書畫之神奇;“僧庵題匾”故事,是嘆傅山秉性之耿介;“舊笠救人”故事,是誇傅山醫術之精湛。一個傅青主,為太原贏得歷史數百年的仰視。不過故事終究是故事,要提醒的是,這裡講的舊氈笠煎湯醫頭痛之法,今人絕不可以輕率模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