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信述》公冶長篇第五

錢穆曰：本篇皆論古今人物賢否得失，《論語》編者以繼前四篇之後。孔門之教，重於所以為人，知人物之賢否、行事之得失，即所學之實證。

《論語註疏》曰：此篇大指明賢人君子仁知剛直，以前篇擇仁者之里而居，故得學為君子，即下雲「魯無君子，斯焉取斯」是也，故次《里仁》。

朱子曰：此篇皆論古今人物賢否得失，蓋格物窮理之一端也。胡氏以為疑多子貢之徒所記雲。

唐文治曰：此篇專系論人，故注中於姓氏、爵位加詳。此篇論人，或以德行，或以才學，或以心術，皆以一二語為定評，非可輕心測之也。

雲門隱者按：本篇凡二十七章。

《論語信述》5.1 公冶長篇——子謂公冶長

【原文】

子謂公冶長：「可妻也。雖在縲紲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

子謂南容：「邦有道，不廢；邦無道，免於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

【白話】

孔子談到公冶長時說：「可以把女兒嫁給他。他雖然進過牢獄，這卻不是他的罪過啊。」於是把女兒嫁給了他。

孔子談到南容時說：「國家有道，他不會無用；國家無道，他能夠倖免於刑罰殺戮。」於是把侄女嫁給了他。

【釋詞】

謂：評論之辭。

公冶長：姓公冶，名長，字子長，是孔子七十二賢弟子之一。魯國人（《史記》載為齊人）。《孔子家語·弟子篇》：「公冶長，魯人，字子長。為人能忍恥，孔子以女妻之。」按：其墓位於山東諸城錫山（公冶山），舊有祠堂；位於山東安丘的公冶書院據說是公冶長隱居不仕講學之地。

可妻也：可以把女兒嫁給他。妻，音qì，動詞。

縲紲：代指監獄。縲，捆綁犯人所用的黑繩子。紲，拴、系、捆綁。朱子：「古者獄中以黑索拘攣罪人。」

非其罪也：表示公冶長雖然進過監獄，卻不是他的罪過。《四書解義》：「雖曾有在縲紲之中一事，然實是無妄之災，非其自致之罪也。蓋人之有罪無罪，惟信其在我，不以自外至者為榮辱也。」唐文治：「讀『雖在縲紲』二句，則長（公冶長）平日之謹守禮法可知矣。」

以其子妻之：孔子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了公冶長。古代男女皆稱子。以，把。

南容：即南宮适（kuò），又名縚，字子容，孔子弟子，也是孔子的侄女婿，七十二賢之一，魯國人。適，也可以寫作「括」。南宮，氏也。

道：正道、應行之道。有道，即是合於先王之大道。

不廢：廢，棄也、舍也。不廢，就是能被用、不會無用。

免於刑戮：倖免於刑罰殺戮，即能夠在無道之邦、無道之世保全自己。刑，刑罰。戮，殺戮。

錢穆：「國家無道，南容謹於言行，亦可免於刑戮。」孔安國：「《詩》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為也。』南容讀《詩》至此，三反覆之，是其心慎言也。」

其兄：孔子的哥哥孟皮，早卒。按：以「孟」行而不以「伯」，大約是庶出的原因。

《正義》：「《史記索隱》引《家語》云：『叔梁紇娶魯之施氏，生九女。其妾生孟皮，病足。乃求婚於顏氏徵在。』則孔子兄即孟皮也。時已卒，故孔子為兄子主婚。」

【先賢精義】

張栻曰：門人記此，以見聖人取人托子之道。

《四書解義》曰：此一章書見孔子擇賢而配。

《論語註疏》曰：孔子評論弟子公冶長德行純備，可納女與之為妻也。

范寧曰：公冶行正獲罪，罪非其罪。孔子以女妻之，將以大明衰世用刑之枉濫，勸將來實守正之人也。

上蔡謝氏曰：（南容）國有道，其言足以興，所以不廢；國無道，其默足以容，故免於刑戮。

朱子曰：長之為人無所考，而夫子稱其可妻，其必有以取之矣。又言其人雖嘗陷於縲紲之中，而非其罪，則固無害於可妻也。夫有罪無罪，在我而已，豈以自外至者為榮辱哉？（南容）以其謹於言行，故能見用於治朝，免禍於亂世也。事又見第十一篇（見11.5章）。

鄭汝諧曰：在縲紲之中，而非其罪，寡過之人也；邦無道免於刑戮，保身之人也。以女妻人，所取者如此而已，亦足以見聖人不求備之心。

陳祥道曰：聖人之妻人，不必求其才德之備，要其修身慎行，不累其妻孥，可也。故於公冶長言雖在縲紲之中，於南容言邦無道免於刑戮，《家語》曰：「公冶長能忍恥，南容世清不廢、世濁不污。」

《大戴禮記·衛將軍文子》曰：獨居思仁，公言言義，其聞之《詩》也，一日三複白圭之玷，是南宮縚之行也。夫子信其人，以為異姓。

《論語正義》曰：「思仁」「言義」，則有臨民之德，當國有道時，必見錄用也；其心謹言，則當無道時，危行言遜，故可免刑戮也。

錢穆曰：孔子千古大聖，而其擇婿條件，極為平易。學聖人，亦當在平易近人處。編者以本章為本篇之首，亦有深義，學者其細闡之。

唐文治曰：此章贊長、容，蓋指德行而言。

《大戴禮記·保傅》曰：謹為子孫娶妻嫁女，必擇孝悌世世有行義者。

【附錄】

皇侃曰：（二人）卷舒隨世，乃為有智，而枉濫獲罪，聖人猶然。以己女妻公冶、兄女妻南容者，非謂權其輕重，正是當其年相稱而嫁，事非一時。

《論語集注》曰：或曰：「公冶長之賢不及南容，故聖人以其子妻長，而以兄子妻容，蓋厚於兄而薄於己也。」程子曰：「此以己之私心窺聖人也。凡人避嫌者，皆內不足也，聖人自至公，何避嫌之有？況嫁女必量其才而求配，尤不當有所避也。若孔子之事，則其年之長幼、時之先後皆不可知，惟以為避嫌則大不可。避嫌之事，賢者且不為，況聖人乎？」

【相關材料】

公冶長從衛還魯，行至二堺上，聞鳥相呼往清溪食死人肉。須臾見一老嫗當道而哭，冶長問之，嫗曰：「兒前日出行，於今不反，當是已死亡，不知所在。」冶長曰：「向聞鳥相呼往清溪食肉，恐是嫗兒也。」嫗往看，即得其兒也，已死。嫗告村司，村司問嫗從何得知之，嫗曰：「見冶長道如此。」村官曰：「冶長不殺人，何緣知之？」囚錄冶長付獄。

主問冶長何以殺人，冶長曰：「解鳥語，不殺人。」主曰：「當試之。若必解鳥語，便相放也；若不解，當令償死。」駐冶長在獄六十日。卒日有雀子緣獄柵上相呼嘖嘖雀雀，冶長含笑。吏啟主冶長笑雀語，是似解鳥語。主教問冶長：「雀何所道而笑之？」冶長曰：「雀鳴嘖嘖雀雀，白蓮水邊，有車翻，覆黍粟，牡牛折角，收斂不盡，相呼往啄。」獄主未信，遣人往看，果如其言。後又解豬及燕語，屢驗，於是得放。（選自《論語義疏》所引《論釋》）（按：《周禮·秋官》有「掌與鳥言」「掌與獸言」之官。）

【本章參考書目】

《詩經》《禮記》《大戴禮記》《論語集解》《論語義疏》《論語註疏》《論語全解》《論語集注》《論語意原》《癸巳論語解》《論語集說》《論語正義》《論語新解》《論語大義》《論語集釋》《孔子家語》《史記索隱》《論釋》《四書解義》《四書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