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亨利貞，取女吉。

【題解】：乾艮共舍西北，兌象口，巽主入，口入於戌，咸之字也。陰陽相與，乾坤交合，男女相吸，雨潤山石，物感以動，氣類相應，咸之名也。《靜女》云：“靜女其孌，貽我彤管。彤管有煒，說懌女美。”咸之辭也。艮少男，兌少女，艮主篤，兌主說，少男篤實以求，少女和說以應，咸之象也。推而廣之，感動、應和、虛受、通達、含藏、迅疾，悉謂咸也。

【注釋】：咸，感之誠也。帛本作欽，誠敬。《保訓》云：“欽哉，勿淫。”欽者，所謂感而不邪，應而不亂也。段玉裁曰：“欽歁欿歉皆雙聲疊韻字，皆謂虛而能受也。”正《易緯》所謂“夫唯虛無也，故能感天下之動”者也。取，求也。處子曰女，適人曰婦。體靜用動，女靜男動，取女吉者，所謂尚靜、尚正、尚體、尚應也。少女易感於人，大澤易應於物，以其靜而正也。

【玩辭】：亨通，宜正固，娶妻吉。男志篤而下求，女心說而上應，求之也專，應之也速，剛柔交通而無間，男女感應而無邪，咸道其通，唯利正也。《思齊》云：“大姒嗣徽音，則百斯男。”所謂女德之正也。天地萬物皆有所感，有心之感有限，無心之感無窮。鶴鳴子和，有心感有心。雲從龍，風從虎，有心感無心。山澤通氣，無心

感無心。入廟思敬，無心感有心。觀其所感，見物之情。

【觀象】：初四互漸〔䷴〕，女之適，有待而行；男之娶，循禮而動，夫婦之道進以正。二五互姤〔䷫〕，赫赫宗周，褒姒滅之，勿用取女，以其不正。三上互夬〔䷪〕，虛以受人，施祿及下，居德則忌。初五交遯〔䷠〕，天門空虛，無數不周，對境生遯心。二上交大過〔䷛〕，大過之人，志通天下，心感人物。反體曰恆〔䷟〕，男求之誠，女應之和，肇始彝倫。男正乎外，女正乎內，發端人道。對體曰損〔䷨〕，懲忿窒欲立體，虛己受人行用，體用相因。

【序卦】：“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男女，有男女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有君臣然後有上下，有上下然後禮義有所錯。”兌，情志之愛。艮，閨房之樂。咸也者，人道之始，為賢為愚，為聖為凡，悉莫能外也。

【雜卦】：“咸，速也。”靜必有感，感必有動，動必有應，應復有感，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神妙無窮。詩云：“求我庶士，迨其今。”所謂兩情相感，志求其速也。

彖曰：咸，感也。柔上而剛下，二氣感應以相與。止而說，男下女，是以亨利貞，取女吉也。天地感而萬物化生，聖人感人心而天下和平。觀其所感，而天地萬物之情可見矣。

【疏證】：咸之感無心，感以虛也。兌之說無言，說以誠也。兌柔上，艮剛下，天氣降，地氣升，陽求陰，陰和陽。六位相應，陰陽相與，山澤相通，男女相親，皆感應之道也。少男求於先，少女應於後，感而後能正，正則合禮義，所謂“亨利貞，取女吉”也。唯其能止，為能寂然不動。唯其能悅，為能感而遂通。寂然不動，七情六慾之未發者，中之體也。感而遂通，發而皆中節者，和之用也。二氣交感，萬物因之化生。聖人與天地同體，與萬物同用，天下感通其志而人心和平。天地萬物之情固異，觀其所感則一。

象曰：山上有澤，咸。君子以虛受人。

【疏證】：高莫過乎山，卑莫過乎澤，山之姿攬鏡以自照，出雲致雨，澤之氣氤氳以上達，通氣潤物，山不自高，澤不自卑，感說之來，虛中止受。君子觀法，虛以接物，寬以待人。人物交感，情因之得，道因之生，失於情而治於道者，未之有也。《君陳》云：“受益唯謙，有容乃大。”所謂“虛己受人”也。

初六：咸其拇。

象曰：咸其拇，志在外也。

【注釋】：拇，足大趾，最在體下，動止隨足，微末之體，不能自主。凡拇，帛本皆作栂，同梅，通謀，通敏，借為拇。

【玩辭】：感諸腳趾。陰柔之體，居咸之初，始有其感，未付諸行，其動也微，其感也淺，未涉吉凶之鄉。足未行而拇先動，事未至而兆已萌，善為易者心境光明，隨物洞照，咸其拇而感其心，動其心而應其志，以其虛以受人故也。

【觀象】：動艮〔☶〕變離〔☲〕體兌〔☱〕，求必以誠，說必以正。志咸其拇，未見諸行。遇咸〔䷞〕參賁〔䷕〕之革〔䷰〕，鞏用黃牛，制宜而止，感之利也。賁其趾，禮之始也。舍車而徒，義之成也。始於禮，成於義，感之正也。《關睢》云：“參差荇菜，左右毛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苟如是而求，取女吉矣。

六二：咸其腓，凶，居吉。

象曰：雖凶居吉，順不害也。

【注釋】：腓，腿肚，下體之中，動止隨股，無骨之體，不能自執，巽也。居，固守，艮也。順，謹慎，艮也。

【玩辭】：感諸腿肚，躁凶，安吉。陰柔之體，上應九五，感於物而動。腓之為物，股往則斯往，妄動而不應情，焉益乎行哉？凶其宜也。居中守正，安順承上，道斯善矣。妄動生凶，居正得吉，慎用其行，則害不生焉。詩云：“招招舟子，人涉昂否。人涉昂否，昂須我友。”所謂“咸其腓”也。

【觀象】：艮〔☶〕變巽〔☴〕體兌〔☱〕，止其進退，安住心體。妄動生凶，閑居得吉。遇咸〔䷞〕參蠱〔䷑〕之大過〔䷛〕，獨立不懼，其德乃大。遁世無悶，其道乃深。先甲後甲，其心乃淵。君子身孤而德有鄰，跡藏而道不廢，世亂而心不浮。《柏舟》云：“我心匪石，不可轉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治蠱亂，扶傾危，感人心，致和平，能無大器乎？器必瑚璉矣。

九三：咸其股，執其隨，往吝。

象曰：咸其股，亦不處也。志在隨人，所執下也。

【注釋】：股，大腿，下體之上，動止隨心，無志之體，不能自專，巽也。執，結交，巽也。隨，指六二。《公羊傳》何休註：“亦者，兩相須之意也。”亦，三比二，陰陽相須，不能安處。

【玩辭】：感諸大腿，黨與其下，往吝道。陽剛之體，居陽剛之位，性體躁動，不能安處，應上而滯於五，返下則比於二，空有剛陽之才，無有自主之心，誠可惜也。《戰國策》云：“馮幾據仗，眄視指使，則廝役之人至。”所謂“執其隨”也。

【觀象】：動艮〔☶〕變坤〔☷〕體兌〔☱〕，山附地上，靜而能正。澤囿地中，虛而能應。遇咸〔䷞〕參剝〔䷖〕之萃〔䷬〕，咸往吝，萃利往，剝不利往，何者？咸往吝，所執下也；萃利往，所感深也；剝不利往，所觀明也。感物君子虛而能受，實而能孚，守道不困，行道不吝，誠者自成，道者自道。《思齊》云：“惠於宗公，神罔時怨，神罔時恫。”王者虛己而厚人神，無往不利。

九四：貞吉，悔亡。憧憧往來，朋從爾思。

象曰：貞吉，悔亡，未感害也。憧憧往來，未光大也。

【注釋】：憧憧，心志搖曳，巽也。帛本作童，僮之古字，憧是僮之異體字。朋，帛本同作傰，指初六。害，關鍵。

【玩辭】：正固吉，悔無。心志不定，朋友順意。陰柔之體，居失其位，下應初六，往來失正，熙熙然求於名，攘攘然逐於利，心神初感，唯類能從，咸道其狹，或有悔也。神遇不假於役，謀利相感而未達上志，私心相授而未達至情，感諸形體，未及於心，守正吉，悔乃亡。老子曰：“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聖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以其天地聖人無私，故成大德也。

【觀象】：動兌〔☱〕變坎〔☵〕體艮〔☶〕，悅之憂之，感於私也。執之失之，求不及也。遇咸〔䷞〕參困〔䷮〕之蹇〔䷦〕，感之無私乃通，應之有欲乃困，困而修德亦通。利西南，廣大平易，聖人勸其公也；不利東北，狹隘崎嶇，聖人戒其私也。貞大人吉，以其不困於私也。有言不信，以其未感於物也。聖人之道以心感物，君子之道以行感人，巫覡之道以言感神。聖人之情見乎辭，其何謂也？曰誡，曰勉，曰美，曰惡，曰傷，是之謂也。

九五：咸其脢，無悔。

象曰：咸其脢，志末也。

【注釋】：脢，背脊肉，艮也。末，指上六，兌也。志末，謂五比上，覆於剝也。

【玩辭】：感諸後背，無悔。脢非感應之體，無有親狎之悔。居中履尊，三滯其應，亦無私系之累。唯親比於上，感之以情，非以道也。咸其脢，未達乎心，咸道其淺。志末，心繫於上，咸道斯窮。悔亡，言乎道者，悔能免也。無悔，言乎心者，直無之也。

【觀象】：兌〔☱〕之震〔☳〕乘艮〔☶〕，說以動之，失靜正也。止諸身側，滯於情也。遇咸〔䷞〕參隨〔䷐〕之小過〔䷽〕，君子行恭用儉，思慮莫不順道，動止莫不隨時，行或過乎中，以求道之正，終無悔也。《抑》云：“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有覺德行，四國順之。”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過以利貞，可矣。

上六：咸其輔頰舌。

象曰：咸其輔頰舌，滕口說也。

【注釋】：滕，虛也。滕口，張口騁辭，兌也。

【玩辭】：感應到牙輔、面頰與舌頭。居咸末，執兌主，張口騁辭，聲色感人非以情，咸之虛浮，未及於德。《緇衣》云：“可言也不可行，君子弗言也。可行也不可言，君子弗行也。”咸舌滕口，不足以感人心，君子之所戒也。

【觀象】：動兌〔☱〕變乾〔☰〕體艮〔☶〕，口舌之利，有言無號。浮淺之失，有禍自召。遇咸〔䷞〕參夬〔䷪〕之遯〔䷠〕，恃口舌之利，以為咸者，其小人之行也。決陰小之私，不惡而嚴，其君子之道也。《抑》云：“其維哲人，告之話言，順德之行。”民無格心，必生遁心，聖人行不言之教，感人心而致和平。

【總論】：咸者，君子感物應人之道也。尚利貞，用大公，戒偏私。初六，咸拇志外，咸之微。六二，咸腓居吉，咸之正。九三，咸股執隨，咸之下。九四，朋從私慾，咸之狹。九五，咸脢感末，咸之淺。上六，咸輔滕口，咸之浮。六爻變化，艮靜立體，兌動行用，感之心神，靜正獲吉，感之形利，妄動應凶。彖立咸體，象行咸用，體全用偏，彖吉象病。六爻行用，所以感動應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