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07
分類：白話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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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述：黃曉明
【原文】
道生之
德畜之
物形之
勢成之
是以萬物莫不尊道而貴德
道之尊
德之貴
夫莫之命而常自然
故
道生之
德畜之
長之
育之
亭之
毒之
養之
覆之
生而不有
為而不恃
長而不宰
是謂玄德
【解說】
《說文》：生，進也；象草木生出土上。段玉裁註：下象土，上象出。之：萬物。
道生之，我們在「大道篇」的四個章節，第4章、第14章、第21章、第25章講了這個過程。21章最後講了「吾何以知眾甫之狀哉？以此」。這個眾甫，就是萬物的甫始。萬物都是在混沌之中孕育而生，包括我們萬物之靈長「人物」，也包含了動物、植物。那麼第42章「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在一生二，在天地逐漸分開之後，那麼萬物就逐漸有了一個形而下的、可以看到的外形。所以，在《老子》裡面有形，有狀。
道生萬物，就類比於我們人類在娘胎裡頭孕育，然後從牝門出生；所以大道孕育和生出了萬物，但是在萬物最甫始的階段，還是在混沌之中，還是老子返觀到的「象、物、精、信」的物，那個階段還是狀，還是「形之始也」。
德有兩個含義：一個是得到的得。萬物從道有所「得」，意思是，萬物乃道的分裂出來的一個小小分子，有所得也，類似28章講的「朴散則為器」。河上公註解：德，一也。一主布氣，而畜養。所以，德在這裡，就是大道的運作。
畜：多音字，作名詞時，讀（chù），意思是牲畜，如「家畜」；作動詞時，讀 （xù），意思是飼養牲畜，如「畜養」「畜牧」等。此處為畜養萬物之意。
宋常星說：物之得於道者，便是德。德之養於物者，便是畜。畜者，含蘊滋潤，輔翼陶成，飛潛動植，萬有不窮，皆是培植極厚，而無不遂者也。故曰德畜之。
憨山註解：且道但能生之而已，然非德不畜。畜，長養也。如陽和之氣，含有而培養之，皆其德也。
所以，德可以理解為氣，是大道畜養萬物的運作。以人類母親舉例，母親懷胎十月，胎兒慢慢長大，人類母親這種過程充滿了無私的母愛，這就是德。德畜之，讓萬物從無到有到出生這個過程，也包含了後面的「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等過程，都是大道的德的體現。雖然德是無形的，但是卻有實質。
這裡我們就要注意到：形和狀不同。在大道孕育，而沒有伴隨著天地，一起從道母的生命之門生出來之前，萬物僅僅是狀；生出來之後，那麼就在天地之間逐漸成形，這個過程就叫做物形之，《說文》註解：形，象形也。意思是成為了眼睛可以看得見的有形萬物。
那為什麼是物形之？因為萬物之間是相互吞噬，才能逐漸在天地之間演化成各種形狀的萬物。就好像我們人類，我們人類逐漸成長的過程中，必然是吃了各種動物、植物才能逐漸長大，才能逐漸成形。
從訓詁上來看，勢是什麼？中間這個丸其實是雄性動物的睾丸。還有一個名詞叫做「去勢」，就是雄性動物去掉睾丸。那麼，勢象徵著過去男性高大威猛，孔武有力，他會逐漸形成個人的勢力範圍。所以勢的含義就比較複雜，比如權勢、形勢、趨勢、大勢、勢力等等。
這裡「勢成之」的勢就非常廣義。與萬物成長有關的各種外部環境，比如地域、時代背景、家庭環境、社會環境、一年四季的自然界的變化等等，都包含在這個勢當中，讓萬物得以成長、成熟、成就。
道生之，德畜之，還在無界，還在形而上；那麼，物形之，勢成之，就在有界了，到了形而下了。
正因為萬物是道生之，是從大道分化出來的一分子；德畜之，是依賴大道以運化出來的一而蓄養；那麼萬物自然就沒有不尊道而貴德的。
就在於她不去干涉萬物，而任憑萬物按照其自然本性發展。
因為萬物都是大道孕生，玄德畜養，而且還在大道創生的天地環境之中成形、成長、成就、成熟，所以，萬物對道、德就有種天然的仰慕和尊貴。那麼，道德的這種尊貴，並非是有誰給予了一個爵位而顯得尊貴，而是道德它自然如此，就處在這個位置上。
很多版本是「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是四個字連在一起說的。但是我在繹讀的時候發現，「長之育之」，未必就形成一種可以連續的關係，比如並列或者是相反相成的關係。所以我把這些四個字、四個字的，按照兩字來分開講。
《說文》：育，養子使作善也。這個育，就是現在的教育，教育使他為善。
《說文》：亭，人所安定也。亭有樓。段玉裁註解：亭，停也。亭，周禮按照30里修一個亭子，那麼行人可以休息和住宿等等。
「亭之」，就是讓萬物停止，意思是即使是萬物也不可能讓它瘋長，一定有停下來的時候，比如人不可能一直長高，也要停止發育，那麼亭之就可以慢慢的安定下來，慢慢的充實，逐漸進入一個相對穩定的階段。這個時候，開始更加深入的認知世界，開始經歷人生的挫折、苦難，然後才能逐漸走向成熟。
《說文》：毒，厚也；也就是理解為厚待萬物的意思。傅山註解：又有苦而使堅之意。毒字的本義是毋生，上面是生，下面是毋，漢字簡化毋為母是一個錯誤。
任繼愈繹讀為：使之成熟；這是個正確的解讀。但是毒這個詞在《說文》之中，是找不到成熟的內涵的。毒上面的這個字「龶」，實際上就是生長的生，下面的實際上是毋；毒，就是毋生。我們現在大陸的簡化字的印刷體搞錯了，但是在港台日本還保留正確，韓國跟著我們搞錯了。
那麼毒是什麼意思？我理解：毒，比喻萬物必然會受到一種挫折、失敗或者是不利的因素，經歷了毒之活下來了，就成熟了；如果沒有活下來，死了，就算是被淘汰了。所以我們人類就是在天地之間的殘酷環境下，在萬物的殘酷競爭之下，那麼就逐漸淘汰出來了強者，我們人類就越來越強大了。
從天地的四季變化看，秋冬就有一種收斂深藏的感覺，對萬物來說也是一種毒、傷害，所以古人講秋刑；但是唯此，才能把生長過程中得到的營養物質收斂為精華，而最終深藏。
我們也可以理解，毒之除了天地的因素外，還必然有人的因素，即社會和家庭的因素。在我們的成長過程之中，我們感覺受到的挫折、傷害、失敗帶來的這種精神上的鬱悶、沮喪等等，這些都是我們成長的必然。那麼，由此我們可以反思我們自身的認知是否有不足，對天地人的認知的不足，以及應對變化的能力（精氣神）的不足。
當我們意識到不足的時候，或許我們就會從經典當中吸取營養。我們開始走向了學習經典，那麼精氣神的不足怎麼彌補？走向修身。我們必然會在精神層面，在我們的形氣神三個層面，身體上更加的健康。那麼在精神層面就會更加深沉、內斂、博大、厚重。這就是毒之對我們人生成長的益處，也是我們人生成長的必經的階段。
所以毒之，就是在經歷的苦難、挫折、失敗等等之後，我們的精神層面逐漸走向了成熟。而河上公版本是成之熟之，正好是對亭之毒之的註解。我們要注意，亭之、毒之，也是道母的厚愛，道母的玄德。
這個養，寫成繁體字就清楚，「飬」，下面有個「食」，就是給與食物。
覆之，覆蓋萬物，形容一種保護。《禮記·祭統》：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 照。
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是物形之、勢成之的更加詳細的過程描述。那麼最後，就到了玄德的定義了。老子在本章的最後對玄德做了一個標準的定義。
道母做了那麼多的事情，長之育之，亭之，毒之，養之覆之，她並不覺得有何可以憑恃的。
讓萬物成長，讓萬物成就，而不去主宰他的命運，依然任憑他按照自己的本性而自由發展。
所以說，「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是謂玄德」，是51章對道母的玄德的標準定義。那我們回顧一下對大道的定義是在哪個章節？是在第25章。
【總結】
這一章是對道母的玄德的標準定義，那麼我讀這一章，我感覺到最受益的就是兩點，一個是毒之；一個是玄德。
玄德告訴我們什麼？玄德告訴我們，即使是對他人做的一些有益的事情，那麼我們要效仿大道的玄德，不要覺得有何憑恃，也不要去主宰他人命運去讓他做啥，那麼這樣才是有德。玄德定義三個不：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三不，是我們要記在心裡的。
那麼毒之對我們的啟發就更大。我相信在我們每個人的人生當中，我們都會遇到有各種各樣的困境、災難、挫折、失敗等等，難免我們精神層面上會沮喪、會痛苦、會懊悔，受到各種各樣的打擊，進入一種低谷狀態。那麼讀了《老子》的「毒之」之後我們在心理層面上就有了一種安慰，就有一種坦然，把各種各樣的挫折和失敗等等當成什麼？當成是一個我們精神層面的一個絕好的成長機會。
為什麼會毒之？這就需要我們好好的參悟，為什麼我們生活當中感覺到受到的重大挫折，其中我們自己的因素在哪裡？可能是有各種不足，比如說認知能力的不足，比如說工作能力的不足，或者我們智慧不足，內心有愚善、有貪婪、有慾望、有偏執等等。
所以，毒之，正好可以反思自我，糾正認知的偏差，去彌補內心的漏洞，那麼我們就會逐漸走向圓滿而成熟。
對我們的孩子也要如此，比如說孩子已經長大了，已經20多歲了，那麼在孩子的生命早期，我們要去呵護他；而他逐漸在成長的過程當中，就要逐漸放手；當他的人生遇到困難，遇到挫折的時候，也要去讓他有獨自面對的機會，讓他儘早的、時不時的受到一些小的挫折，他在未來的人生道路上才有可能雖然經歷大的挫折，而依然能夠挨過去。這樣他才能夠在精神上、心智上真正的成熟。那麼他才能夠在未來獨自行走在他的人生道路的時候，有足夠的精神層面的智慧去找到人身安全的途徑、道路、方法。
王弼本是「亭之毒之」，河上公和其它一些版本直接就是「成之孰之」。哪一個版本更好？那麼我覺得，還是王弼本更好。讀了，感覺到「毒之」有一種回味無窮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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