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老子》連載09期：【持而盈之】章

《白話老子》09期：【持而盈之】章

黃曉明

【原文】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功遂身退，天之道

【解說】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

從字面意思上來看，持而盈之，就是拿了個杯子往裡面倒水，那麼我們如果一直往裡倒水呢，它一定會溢出來，所以，就要適可而止。那在什麼時候適可而止呢？一般說在一個杯子里，倒水倒到八九成滿就可以了。那如果要繼續往下倒了，它一定會溢出來的。

那麼歷史上對這句話的解讀，不僅僅停留於往杯子里倒水這麼一個自然現象，因為中國古人有那麼一個東西叫做欹器，它一般是放在一個宗廟裡，《荀子·宥坐篇》有記載，這也是一個很著名的篇章，它就記載了孔子觀於魯桓公之廟，見欹器而喟嘆的典故。

這個故事比較長，我們就不念了，它意思就是說這個廟裡頭有個叫欹器的東西，孔子就說：「這個欹器啊，我聽說是虛而欹，中而正，滿則覆。」然後，他就讓他的徒弟去加水，果然是「中而正，滿而覆，虛而欹」。實際上古人用這麼一個欹器來告誡大家，一旦是滿了之後，它就要傾斜，就要翻過來，結果呢，這個水就通通倒出去了。所以孔子就嘆息說：「惡有滿而不覆者哉！」哪有滿而不顛覆的事情呢？

這實際上就是古人告訴大家，做什麼事情都不要追求到頂點。當你到了頂點，你一定會滅亡的。有時候我們預判一個東西可能是在這個點是頂點，但是，我們預判的時候呢，有可能預判錯誤。所以你以為還沒到頂點，它實際上已經到了頂點了；那麼到頂點之後，你就要遭受很大的損失。所以，不如我們把這預判的東西降低一點，要求放低一點。這個事情啊，可能做得反而保險，對吧？一般我們來解讀這句話是這個意思。

那麼還有一種理解是什麼呢？就是說，假如這個杯子或者容器把水倒得很滿之後，你要始終保持這個滿的狀態，實際上要花很大的心思和力量，竭盡全力端著，保持這個滿。那還不如給它倒出來一點，或者說不需要倒的那麼滿，適可而止。這個也是符合老子的思想，因為老子在42章講：「故物，或損之而益，或益之而損。」否則，你一定會遭受損失的。

揣而銳之，不可長保

這個揣實際上應該念哪個音呢？應該念zhuī的音，但是念zhuī的音的好像有點不太順口，我一般給它念為chuǎi的音。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這個揣是什麼意思啊？這個揣相當於敲擊，敲擊一個金屬的東西，讓它變得很尖銳，但是這種尖銳啊，是不可能長期保持的。

在生活當中有什麼體驗呢？生活體驗就是小時候削鉛筆，削鉛筆削得很尖，但是我們發現那個很尖的尖頭啊，是很容易折斷的。那麼這句話給我們生活當中的體悟是什麼？就是實際上不能太尖銳。無論你的內心，無論你的言行，無論你的眼神，無論你的思維，也許都不能太尖銳，因為這種尖銳是不能長保了。

那我們生活當中體驗是什麼？當我們剛從學校畢業出來的時候啊，往往有各種銳氣，但是為什麼隨著歲月的增長慢慢就變得圓潤了呢？因為啊，這種銳氣來源於什麼？來源於我們內心對他人的感受並沒有太大的關注。當我們說話的時候，當我們做事的時候，不去考慮別人的感受，往往就帶有一種尖銳。那麼這種尖銳呀，它是相互的。當你對別人尖銳的時候，別人自然也會有一種尖銳的反擊。所以時間長了之後，我們去體悟人生，自然會找到人與人之間如何相處才是一種兩不相傷的最佳狀態。所以，通過讀經，通過學習經典的這種智慧，通過實際的生活閱歷，我們會對老子的話理解得更加深入一些。

實際上，這前兩句話都是一種自然現象。無論是杯子，無論是一種尖銳的鐵器，這種東西到了頂點的時候都是保不住的，都會給人們帶來實際的損失的。

後面的兩句話，它就從自然現象轉入到實際的社會現象，實際的生活當中也能觀察到的現象。

金玉滿堂，莫之能守

那麼金玉滿堂莫之能守，是什麼意思呢？這個人家裡很有錢，有很多金銀，有錢；但玉往往還代表一種社會地位，君子佩玉嘛。所以金玉滿堂莫之能守，誰也守不住，為什麼呢？因為從我們上面那句話講的自然現象看，金玉滿堂也是一種到了頂點，到了極點。但什麼事情，中國人認識到，到了頂點之後，它一定就走向了這個事物的反面。那麼就金玉滿堂而言，為什麼說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因為呀錢太多了，錢有多餘，但是多餘你沒有花出去，你不知道去損，那就不合於道，不合於天之道。為什麼說不合於天之道呢？即使社會發展到了我們今天，依然還有很多人吃不飽飯，念不起書，上不起學。對於金玉滿堂的有錢人來說，這個錢啊，要給它花出去幫助別人。

當你幫助別人的時候，第一把這個金玉滿堂的狀態，損了；損了之後，就能夠持久。第二，我們說錢怎麼花？有錢人為什麼去做慈善？我們社會上有很多有錢人，包括現在那些頂級富豪們建立了很多慈善基金，他還要把錢花得恰到好處。這個錢怎樣花得恰到好處呢？要雪裡送炭，要動善時，要在年輕人他那人生的成長階段，起到助力的作用。我們說最常見的就是第一孩子學習。孩子學習，可能黃金的時間就是小學，中學對吧。這個黃金時期，大腦是能夠大量地吸取知識的時候。第二，就是說孩子也正好是在這個時期，是長身體的時間窗口。假如說你能做到雪裡送炭，那麼對這個人的一生就太受益了，這就是一個很大的德。那麼到了77章，77章講：「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孰能有餘以奉天下？唯有道者。」那麼有錢人，你主動去損；你主動去損，就合道了。那麼我們說如果不去主動地損，這個時候，也許天之道有種意志，它會幫你損。但這個時候就被動了，這個時候就沒有德了。

民國時期上海有個資本家叫聶雲台，他寫了一本書叫做《保富法》，保住財富的方法。他講了很多現象。聶雲台的外公是曾國藩，因此他認識很多湘軍、淮軍的後代，因為打仗有錢了就成為資本家的。那麼他就發現這些資本家的後代，如果資本家主動地去做善事，那麼這個家族啊反而能夠長長久久；如果這個資本家很吝嗇，不捨得花錢在窮人身上，他發現後代往往很不好，結果也不能長久，富不過三代。

所以我們來看，實際上金玉滿堂莫之能守，雖然是一個社會現象；但是，背後可能有一些無形的因素在起作用。那麼我們要去學習《道德經》，學習77章，學習第9章，要去主動地損；主動地損呢，也許反而能夠源源不斷地增進財富。

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那麼這句話也是社會現象。富是有錢，就是前面說金玉滿堂；貴呢？說明他在社會上有地位。那麼又有錢，社會地位又高，我們說人的心態，他會不由自主地發生一些變化，不由自主地產生一種驕傲、傲慢、不謙虛，這麼一種情緒、心態。自遺其咎，實際上他是自己給自己找來了很多麻煩，甚至是一種危險。

那什麼是驕？《說文》：馬高六尺為驕。我們可以想像，一匹馬站在馬群當中，比別的馬都高出一兩頭，它一定有一種驕傲自得的情緒。那富貴也是一樣，他比你有錢，他這種財富帶來這種富貴逼人的氣勢，實際上呢，別人看著肯定心裡很不爽。同時他在社會上還會發表很多言論，引來大家的批評，實際上他也就是富貴而驕自遺其咎。那我們反過來可以說，假如說你又富貴，你又謙遜，那我們說他就有一定的修養，他就能夠保住自己的這種的富和貴。

功遂身退，天之道

這四句話前兩句，還是一種自然現象。當然第一句話，歷史上解讀了很多，都給它展開為一種警戒、告誡。後兩句話是社會現象，深入到人的心理層面。這四句話它都是現象，從現象當中，老子一定要抽象，抽象出一個普遍適用的結論。最後，他得出一個結論，叫做：「功遂身退，天之道。」

這一章第9章緊接了第8章，那我們說第8章講的什麼呀？七小善：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動善時。有了這七小善，你的人生一定是成功的，那麼成功之後要怎麼辦呢？夫唯不爭，故無尤。

這個時候不去跟下屬爭功、爭名、爭利，你一定是沒有任何憂患。他的人生，他的功績就到達了頂點。我們要解讀一下什麼叫做「功」。很多人說：我55歲退休了，60歲退休了，我這輩子功成身退。這個呀，在古人看來你那不叫成功啊，你沒有功成。為什麼？

聖人有立德立言立功。什麼叫做功？功就是對國家、對人民做出了巨大貢獻，這才叫功。那歷史上有誰功成身退呢？比如說張良，比如說范蠡，這屬於是歷史上著名的道家人物，輔佐了侯王、輔佐了皇帝，他可以叫做功成，這時候身退就對了。為什麼呢？因為，人生要知進，還要知退，所以叫做功成身退。當你只知進不知退，那麼你一定會受到權力的傷害。所以這個時候功成身退合於天之道。

那什麼是天之道？這是老子的這一章的總結。我們要從73章、77章以及其它說天之道的章節，來解讀什麼是天之道。

77章：「天之道其猶張弓歟？高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