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老子》連載06期：【穀神不死】章

《白話老子》06期：【穀神不死】章

黃曉明

【原文】

穀神不死

是謂玄牝

玄牝之門

是謂天地根

綿綿若存

用之不勤

【解說】

《道德經》的體量5000多言，我們應該給它背下來對吧？每章平均下來也就是六七十個字，這一章就更短，就25個字。我們經常發現《道德經》的很多章節非常短，但是，越短的章節，字越少，內涵也就越深，也就越難以解讀。

在解讀第5章的時候，我提出一個解經三原則，叫作：「名不離句，句不離章，章不離文。」在這一章當中，用的每個名、每一個句子，和這一章一定是緊密關聯的，我給它起個名，叫做「緊密耦合」，就是它的上下文，它一定是緊密耦合的。且在全文81章5000多言的整個中心思想當中，它佔了一個位置。所以有了這個解經三原則之後，越是簡單的章節，越能夠有所約束，就越能解出其中的深刻內涵。

實際上，在第1章、第2章、第3章、第4章基本上都體現了解經的原則。比如說「道沖，而用之或不盈」。沖，為什麼而用之或不盈呢？淵兮似萬物之宗。淵，為什麼好像是萬物的這種宗主呢？湛兮，為什麼似或存呢。所以我們來把每一個名和它的句子關聯解讀，再通過名句章之間的緊密耦合，自然就提煉出它的中心思想。到了第5章，我們就徹底地應用解經三原則，把言、中、橐籥、天地、聖人之間做了一個非常緊密的關聯解讀。這樣我們就解讀出，或許是有史以來老子的解讀專家們所沒有解讀出的內涵。那我們要看一下第6章，是否可以解讀出歷代老子的解讀者所沒有領悟到的這種內涵呢？我們來嘗試一下。

穀神不死

是謂玄牝

谷是什麼？谷實際上就是山谷的谷。那山谷的谷是什麼意思呢？兩座山之間形成的虛空就叫谷。所以，山和谷是一對，山為陽，谷為陰。神是什麼？神就是功用，功能。不死是什麼呢？不死就是說它永遠不停歇。是謂玄牝，這就叫做玄牝。

什麼叫做牝？《說文》有一個說明：「牝，畜母也。」就是說這個牝啊，是泛指一切的雌性動物，動物的母親的這一部分。那麼牝的本意也有什麼？本意也有雌性動物的生殖器官的含義。為什麼呢？我們來看甲骨文。匕，在甲骨文當中，它就是一個雌性的符號。後來，逐漸地就變形為這個匕首的匕。所以，牝在本章當中，它實際上是母性動物的生殖器官的含義。

玄牝之門

是謂天地根

什麼叫做牝門？牝我們很好理解了，那麼，這個牝門就是雌性動物的外生殖器官，從這裡把它的下一代生出來了。那我們容易理解，因為門是對開的對吧？戶和門不一樣：戶，是半扇的門；門呢，是對開的戶。

那為什麼說玄牝之門呢？因為，我們說「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對吧？一生二的時候，就表示生出了天地，天地為二。能生出天地的這個牝門，自然就不是一般的雌性動物的牝門。所以給了一個修飾「玄」，叫做玄牝之門。什麼是玄？《說文》裡面就有講：「黑色帶赤」，主要是黑色。為什麼玄在第1章裡面出現：「此兩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因為玄主要是黑色，黑色就好像在黑夜，什麼也看不到，那麼玄就會引申為神秘、悠遠，難以測度的意思。所以這句話很好理解：原來呀，玄牝之門就是生出天地的那個地方，叫做：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

那為什麼又有個根呢？這是老子的一個比喻。我們知道植物有根，人沒有有形的根。植物有根，從根上長出主幹，長出枝葉，然後長出花朵；而且，還從根上源源不斷地給主幹、枝葉等等輸送大地的營養能量，這就是根的作用。所以這裡「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還隱含著比喻，表示天地還源源不斷地從玄牝之門這裡得到大道的能量、信息。

那什麼是門呢？門有個特點就是出入的地方，所以，天地萬物由此而出入。我們來看歷史上的各位大家的解讀。蘇轍就說：「玄牝之門，言萬物之自是出也。天地根，言天地自是生也。」所以，蘇轍他有個領悟，他說：這個門啊，是萬物自是出；根，天地自是生也。我們注意到蘇轍不僅僅是講了天地，還講了萬物，實際上蘇轍會認為天地萬物都是從玄牝之門生出去的。

但是，從玄牝之門，我們就會忽然間有個領悟：就好像人類母親一樣的，人類母親難道生出孩子只是從這個牝門生出去嗎？那之前呢？之前一定還有一個懷孕的階段，在哪裡懷孕？在子宮。一定還有產生卵子的卵巢；然後，還有把孩子生出來的產道。有了這個完整的整個母性的生殖系統，才能夠孕育孩子，才能夠讓孩子逐漸的長大，最後，才從牝門把孩子生出來了。

所以，我們來倒推理解什麼叫做玄牝？不光要看到玄牝之門，還要看到玄牝。玄牝，實際上就好像是人類母親一樣的，那麼它是大道母親整個懷孕和生產的機制。

那我們倒推「穀神不死是謂玄牝」，谷是什麼呢？所以，谷啊，一定就是代指大道母親，因為谷是虛空，而且，谷有陰性的意思，所以它就有了母親的含義。

所以我們要永遠記住：大道是我們所有生命的真正的母親。25章：「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我們記住：大道是母親。52章：「天下有始，以為天下母。既得其母，以知其子；既知其子，復守其母，沒身不殆。」所以，我們發現《道德經》全文當中，它會反覆地強調大道是母親，和我們是母子關係。

莊子就講：「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所以我們來理解：「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老子講大道母親從玄牝之門生出天地的時候，他並沒有講天地和我們所有的生命，實際上是一起從大道母親的子宮當中生出來了。莊子還說「萬物與我為一」，為什麼說萬物與我為一呢？因為我們在沒有生出來的時候，在大道母親的子宮裡面的時候呢，所有的生命它是沒有邊界的，它是一體的。

老子行文有個特點，在講天地的時候呢，他不講萬物；講萬物的時候，他不講天地。在大道篇14章，他講了萬物；21章，講了其中有物；25章，講了「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實際上，他講了天地。到了51章「道生之，德畜之，物形之，勢成之」，他講的萬物。我們以後要在這些章節當中，把大道母親孕育、演化天地萬物的過程展開來講講。

所以現在我們提出了一個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理念，我們就可以從老子《道德經》這裡來找到它的依據。我們說我是萬物之一，在大道母親的玄牝裡面的時候，萬物是一體的，是沒有分裂成一個個單獨的個體的。到了如今，無論皮膚什麼顏色，紅的、黑的、白的、黃的、褐的；無論是什麼信仰，西方的基督教、天主教、伊斯蘭教，還是我們中國的儒家、道家、佛家；無論是那個國家，是中國、英國、美國、法國、歐盟、澳大利亞、還是東亞的日本、韓國等等，在大道母親的玄牝中是不分彼此的，我們在大道母親這裡，可以說是同胞、兄弟、姐妹，是沒有高下的，不分彼此的。

所以在解讀第6章的時候，我就習慣於從「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來倒推玄牝。玄牝是什麼呢？玄牝是大道母親的孕育天地萬物的機制、功能。那麼，「穀神不死」：谷，是道母；神就是她的功能；不死呢？它的這種功能是永遠存在的、永遠在不斷地創生。「是謂玄牝」呢？這就是她不斷的創生、孕育、生殖萬物的能力。

她怎樣把天地萬物生出來呢？從老子的玄牝之門來推想，老子可能認為：道母就好像人類母親一樣，人類母親有個牝門，道母有一個玄牝之門。她怎樣把天地萬物生出來？她就是從她的玄牝之門生出來了。

那這個玄牝之門是老子的實證、返觀到了，還是老子的一個比喻呢？我傾向於是老子實證到。老子就實證、返觀到了：原來大道母親在生育天地萬物的時候，就好像人類母親一樣，從道體裂出了一個口子；然後，把天地萬物都從這個口子，都從這個玄牝之門推出來。我個人傾向於實際如此。為什麼呢？因為我們的人類母親也是完整地繼承了大道母親的這個特點。

綿綿若存

用之不勤

這是第6章的最後一句話。從第5章我們還發現老子的行文有個特點，叫做：最精彩的放在最後面。這就是我們中國人的特點，可能說話前面做了很多鋪墊，最後，我們想說的話在最後來說。就好像第5章講的「多言數窮不如守中」一樣，那麼「綿綿若存用之不勤」，它一定是跟「穀神不死是謂玄牝，玄牝之門是謂天地根」緊密關聯的。

什麼叫做「綿」呢？我們學《道德經》一定不能離開《說文解字》。《說文》：「綿，聯微也。」聯是什麼？聯一定是兩個東西相聯；微是什麼？微就是很細微，看不見。

綿的本意是什麼？綿，它是由一個絞絲和一個帛組成的；那麼在繁體字當中，它是帛，帛書的帛加一個聯繫的系。無論是絞絲加一個帛還是帛加一個系，實際上它都帶有絞絲，實際上就是蠶絲。因為在老子那個年代只有蠶絲做成的衣服和麻做成的衣服，那時棉花還沒有傳到我們中國來。

綿綿是什麼含義呢？綿的本意是蠶絲，蠶絲有個特點，又細又長；綿綿呢？那就更細更長，對不對？綿綿是疊字，表示更細更長，直徑量化一下，可能只有現在蠶絲的1/10。所以說，綿綿若存，又細又長，更細更長，在陽光底下好像存在，好像不存在，那麼不就是綿綿若存嗎？就好像是第4章講的湛兮似或存一樣。

以老子的返觀能力，返觀到這個綿、這個聯繫，他也是很難返觀的，所以叫做若存。那麼這就是綿的「微」的含義，很微，所以叫若存。

但是我們要注意，它前面還有一個字叫做聯，聯微也。聯是什麼和什麼相聯啊？按照解經三原則，解經的緊密耦合原則，這章講的是什麼？這一章講的重點就好像第5章一樣，第5章講的天地橐籥機制，這一章講的是大道母親生育出來了天地，而且還通過好像有個根一樣的東西給天地源源不斷地傳送能量信息。

既然這一章的重點講的是大道母親和天地，那麼這個綿一定是大道母親和天地之間有一個綿綿若存的聯繫；然後，用之不勤地，就好像根一樣地給天地輸送能量信息，這就是用之不勤。

那我們說這個用字又來了。第4章講「道沖而用之或不盈」，這個用的本字是什麼呢？本字就是木桶的桶去掉木頭旁，甬道的甬。那麼甬道的甬把上面的符號龴去掉，就是用。甬道是什麼呢？甬道就好像木桶橫著放，一般甬道上面有個圓弧的頂。所以我們就會發現微妙玄通的「通」，這裡面也有一個甬。所以，第4章講的道沖而用之或不盈，要通過甬道一樣的東西，才能夠源源不斷地把大道的這種像水一樣的能量信息，通過甬道源源不斷地傳給天地。

從科學上講，任何一個系統，包括天地系統，它一定是要走向衰亡的，它的熵是一定要增加的。我們要去想：為什麼我們這個地球走過了40多億年的時間，還在不停的轉動呢？這個宇宙一共是130多億年，那為什麼這宇宙還永不停歇呢？

電影「盜夢空間」裡面有個陀螺，在想像當中的時候，那麼這個陀螺一定是在一直轉的，實際生活當中的陀螺它會逐漸地停下來。如果不想讓這個陀螺停下來，就要時不時的給它一個力量，生活當中就是給它抽一鞭子，讓它不停的轉動。但是我們的地球，我們的宇宙始終在轉動，說明什麼呢？說明大道母親生出了天地之後了，她不是不管了，她不是生出來就不管了，她一定是要源源不斷地給天地系統注入她的這種能量。這種能量呢，有一種向外沖的力量，有一種淵一樣的玄機；所以，不斷地推動宇宙，包含地球的轉動。但是為什麼用之不勤呢？我們說用之不勤就是不緊不慢，保持一個恆定的輸出，始終均衡地注入負熵流，來維繫整個宇宙、整個天地的運作。

學習老子一定要記住黃老，《黃帝內經》；解讀老子思想，老莊。那我們還要用莊子思想來解讀老子。剛才引用莊子說：「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既然我們真正的母親，是大道母親，那我們是不是跟大道母親之間也有一個好像天地跟大道母親的這麼一個綿綿若存的聯繫呢？疫情期間國外有100多萬的中國留學生，那在祖國的每一個母親是不是對遠方的孩子有一種無形的牽掛呢？就好像我們的心和孩子的心之間有一個無形的聯繫呢？那既然我們的人類母親對孩子的這種牽掛，這種無形的聯繫，是我們內心實際能感覺到的，那麼我們的大道母親對我們每個人的牽掛是不是她始終存在啊？是不是綿綿若存還能用之不勤啊？那我們又在想，為什麼沒有感覺到大道母親對我們的關懷？我們為什麼沒有感覺到大道母親始終在不斷給我們輸送能量信息、給我們支持呢？

後面學到的章節，包括第7章，包括第19章，我們就會慢慢的覺醒我們的內心，真正的自我，看到我們真正的自我。我們現在還是小我，還有私慾。我們的真正的面目，就好像是充滿了五彩斑斕的染著，沒有看到真正在大道母親生出來的那個最初始的樣子。我們還有私，還有欲。當遇到困難的時候，當遇到與他人的矛盾衝突的時候、利益衝突的時候，始終想著自己的私慾，沒有做到少私寡慾。

我們真正的人類生命不是我們現在的年齡，可以說，大道母親在100多億年前就把我們生出來了，我們的生命在天地之間不斷的進化，又曾經有了很大的染著，實際上，就被私慾遮蔽了本來的面目。所以19章講的很清楚，只要少私寡慾，逐漸就能夠見素，逐漸就能夠抱朴，抱住我們真正的母親，就能夠復歸於朴，回到大道母親的懷抱。

經過今後不斷地學習《道德經》，從理論上對我們的生命的本來有足夠的認知，從修身上逐漸得到天地能量，讓我們的生命能量逐漸充盈，讓我們有了更多的精氣神，可以從修之於身，到修之於家，最後，走向修之於鄉，能夠開始給他人做無私的奉獻的時候，你自然就能夠感受到大道母親給你的這種源源不斷的支持，自然就在慢慢恢復跟大道母親本來具備的聯繫。這個綿的通道，原來有一頭是堵的，現在，把我們的這一頭，堵著的這種私慾逐漸清掉的時候，我們就能夠感受到大道母親通過綿的通道，源源不斷地給予的支持。這種支持，有能量有信息，按照21章的說法是「其精甚真，其中有信」。這個精就表示我們的精力越來越充沛，行動力越來越強；這個信，就表示我們的大腦越來越有智慧，真知越來越多。

所以說第6章講的是什麼呢？講的是「道生一，一生二」，在一生二這個階段。但是，大道母親生出了天地，生出了我們，她不是不管了，她還是有一個綿綿若存的聯繫，而且，用之不勤地給予能量和信息的支持。

那我們還可以在哪些章節找到這個聯繫的文本支撐呢？53章：「使我介然有知，行於大道，唯施是畏。」當一個聖人，一開始他並不是聖人的時候呢，他僅僅是介然有知，然後行於大道，然後就會越來越有真知。67章：「天下皆謂我道大，似不肖；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儉，三曰不敢為天下先。」這個慈就是聖人對百姓有一種慈愛，對百姓有種關懷，對百姓有一種無私的奉獻，那麼他就會從大道這裡源源不斷地得到精、得到信，所以，他的道就越來越大，跟別人都不一樣。81章：「聖人不積，既以為人己愈有，既以與人己愈多。」所以，他既以為人，他就自己越來越有；既以與人，他就自己越來越多。這個機制是什麼呢？機制就是第6章講的「綿綿若存用之不勤」。道母通過這個「綿」的聯繫，給予了他無窮的能量和真知。

【總結】

中心思想

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縮短為兩個字：綿用。綿，代表聯繫；用，代表源源不斷地給予能量信息；用之不勤，持恆地作用於天地萬物。

知識點

第一：這一章講的是大道母親生育天地萬物。谷，就代表道母。

第二：這一章的名很重要，有谷、神、玄、牝、門、天、地、根、綿、用、不、勤。

第三：綿要非常的關注，一般解讀《道德經》的時候，我們會注重它的微這個含義，但是很容易忽略它的聯這個含義。

最後：在全文當中注意絞絲旁的字。絞絲旁的字往往代表一種人與人的聯繫，人與大道的聯繫。

章序

為什麼從第5章到了第6章呢？第4章講的是道沖而用之或不盈，道沖、道淵、道湛表示什麼呢？對於大道有了深入的感應。那麼對大道有了深刻的感應，都已經到了湛兮似或存，先天的階段了，自然就能對天地起作用，自然就能夠「多言數窮不如守中」，用言來對天地進行干預，來打碎它的這個實，重新讓天地恢復「虛而不屈動而愈出」的這種橐龠機制。

具體的每一個聖人，他是如何從大道得到能量信息呢？原來在第6章，講人與大道有一個綿的聯繫。所以，這個綿就顯得非常的重要。

定位

42章講：「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這一章講的是一生二的這個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