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
孔子說:「默默不言地記在心裡,勤奮學習不厭棄,教導別人不倦怠,除此之外我還有什麼呢?」
默而識之:識音zhì,通「志」,記也。默識,不言而存之於心。錢穆:「默而識之,異乎口耳之學,乃所以蓄德。」
厭:厭棄。《正義》:「夫子自強不息,日有孳孳,不知年數之不足,故能不厭於學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
倦:勞也,倦怠。
何:什麼、哪些。張栻:「何有於我哉,汲郡呂氏曰:『言我之道舍是三者之外,復何有?』此說於文義為順。」亦見精義「程樹德按」。《集解》《集注》之義並不取。
《論語稽》曰:夫子言我平生不過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耳,此外亦何有於我哉。
陳祥道曰:「默而識之」,德也;「學而不厭」,知也;「誨人不倦」,仁也。厭與倦,皆在己而已。
《孟子》曰:子貢問於孔子曰:「夫子聖矣乎?」孔子曰:「聖則吾不能。我學不厭,而教不倦也。」子貢曰:「學不厭,知(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知,夫子既聖矣。」(程樹德按:學不厭、教不倦乃夫子所自任。「何有於我」,乃辭聖仁不敢居之也。「何有於我」,言二者之外我無所有也。)
李炳南曰:此說求學修道之法。首將所學默記於心中。其次須知學無止境,故須學不厭足。如此則非記問之學,故可以誨人。但非一誨而成,故須不倦。孔子是聖人,教人亦望其能成聖人,未至於成,則不能倦。
《四書解義》曰:此一章書是聖人德有餘而心愈不足也。人於性命事物之理,沉潛淵默而此心常能體會,深信義理之無窮而孜孜向進,此成己而不息者也。夫聖人總群聖而會其全,合萬物而歸於極,人見其義精仁熟,而聖人不自以為能。蓋惟造道之極者,乃望道而未見也。
朱子曰:三者已非聖人之極至,而猶不敢當,則謙而又謙之辭也。
蔡節曰:以夫子之聖,於此三者猶曰「何有」,學者可不勉諸?
張栻曰:默而識之,非言意之所可及,蓋森然於不睹不聞之中者也。在己則學不厭,施諸人則誨不倦,成己成物之無息也。蓋聖人常指而示之近,使學者能於此求聖人,於此學聖人,則亦可以有得矣。然而是三言者,其本在於默而識之。世之言默識者,類皆想像意度,驚怪恍惚而曰「吾默識矣」。不知聖門實學,貴於履踐隱微之際,無非真實,蓋所謂「存乎德行」者也。
《魯岡或問》曰:天體本默,不默必不能識。先從默入,默則稽諸古,問諸人,慎諸思,體諸事,皆默也。本體無聲無臭,故孔子始終惟默。子思之闇,得夫子之默也。
劉宗周曰:此道,身有之,則不言而信。以歸於慥慥之地,所謂躬行君子也。自默字訛解,而學者遂以語言道斷當之,謂聖學入手只在妙悟,學誨都從悟中來。不知聖學是下學,只是反躬鞭辟,不墮於杳冥玄默之見。蓋聖人之致意於三緘者屢矣,故曰「躬行君子則吾未之有得」,又曰「古者言之不出恥躬之不逮也」,敢以是斷默識之旨。
《四書反身錄》曰:默識是入道第一義。默則不尚言說,識則體認本面。認得本面,原「無聲無臭」,原「於穆不已」,自然無容擬議,自然終日乾乾,操存罔懈,何厭之有?以此自勵,即以此勵人,視人猶己,何倦之有?此方是鞭辟著里、盡性至命之聖學。
雲門隱者按:「默而識之」,心法也;「學而不厭」,自學以成諸己,立己也;「誨人不倦」,覺他以成諸人,立人也。
李炳南曰:此章要義,在教人學道。默者寂也,識者明記也。寂然不動,而又明記不忘。此是孔子志於道之境界。心安於道而不移,即默即識。學也,誨也,皆不離道,全心在道而忘其我。
《四書反身錄》曰:默而識之,謂沉潛自認識,得天命本體,自己真面目,即天然一念,不由人力安排,湛定澄寂,能為形體主宰者是也。識得此,便是先立其大,便是識仁。又曰:識得本體,若不繼之以操存,則本體自本體。夫惟繼之學,斯緝熙無已,所謂識得本體好做工夫,做得工夫才不失本體,夫是之謂仁。
《讀四書大全說》曰:聖學說識,釋氏亦說識。達磨九年面壁,亦是知識後存識事。故默而識之,聖人亦然,釋氏亦然,朱子亦然,象山亦然,分別不盡在此。(此兩處「識」音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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